第十六章 灯亮的秘密(2 / 2)

灯亮很多养马的诀窍是跟着杨文的父亲学的。

每次杨文到灯亮家里,夏季,两人牵马到厨房对面的冒沙井,洗马,保持清洁。冬天一起刷马,去除死皮、沙尘,促进血液循环,刺激油脂提升毛皮光泽度。

晚饭后只要浇完园子,就一直泡在马棚,朝着几匹马的鼻孔吹气,让马熟悉他们的气味,以便更好地跟他们配合。

他们一起按照杨幺爷提示的步骤抚摸马匹,抬起马蹄,让马熟悉他们触碰搬动,以后好钉掌、抠蹄和疗伤。

周芬带来的这几匹马,逐渐被他俩训练成老熟人,跟乌蒙马一样听打招呼。

骊驹、没蹄两匹小马驹出生的时候,灯亮和杨文硬是陪着朱家马店的朱大哥蹲守马厩,哪怕到深夜也没敢合眼,当了两次“接生婆”。它们从小跟他俩混长大,更是服服帖帖的。

杨文说:“今天一个马名你都没起,要不你给郭老伯寄养在昌哥、荣哥、炳哥家的三匹马各起一个吧。”

灯亮想了想,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两匹公马叫春风、得意,母马叫看花吧。如果有一天乌蒙和看花有了小马驹,就是你专属坐骑。”

灯亮一手摸着黄金络的额头,一手捋着东方的鬃毛,说:“可惜我要上学,没时间放马。让它们关在马棚里像关禁闭一样的。明天就可以舒展筋骨了,爬坡上坎,生产劳动。”

杨文问:“马越来越多,光应付马草你都忙不过来了。让朱家来管,也好给你腾出时间学习。关在马圈是困兽,跑出去才是千里马。就算是天马,孙大圣也要它们解开套呢!”

灯亮说:“走,解套去。找我爹拟租约。”

灯亮和杨文把郭老伯在朱家马店记录的经营条款,字斟句酌又跟着郭老伯、郭伯母细抠一遍,反复讨论可能出现的措辞漏洞。然后灯亮用正楷字誊抄一遍,末尾附上马名及其形体特点描述。

杨文问:“郭老伯,附上马名,烙铁就要做成各自不同的名字吗?”

郭老伯说:“铁铺邱叔和邱老大父子会浇铸。过去是周芬家自己拉货,打的姓氏也变了。现在外租,得标注清楚。这几匹马,不出售,更不能弄丢。”

当夜,杨文睡灯明哥的床。灯亮从自己的铺底下掏出几张纸,有点神秘地跟杨文说:“这几封信,我哥附在家信中说给周芬,我爹娘就没拆。周芬认得我的名字,转给我。是给我的。”

灯亮打开信纸:“这封,是我哥游说我考黄埔军校的,说有非常先进的炮兵科。”

杨文眼睛鼓得老大,以最快速度扫视信件内容。

灯亮又展开另一张信纸:“这封,有个词问问你,看这里,提到‘马克思主义’……”

灯亮回头看到杨文锁着眉头,接下来展开第三张纸,继续问:“还有个词,这儿,说‘共产主义’……你在哪儿读到过吗?”

杨文瞋目结舌:“哎哟灯明哥,时隔才几日啊,我们在这边还在努力学习‘三民主义’,他在航校都学‘共产主义’了?灯亮,你好生请教一下大哥,你钻研透了,你来教教我们吧。”

灯亮:“都通了三封信了,也就这样。下次让我哥多写点。先睡了吧。”

灯亮吹灭了灯,两人第二天还有课,都不敢多聊,各自收声赶紧合眼。

过了很久,互相听到对方黑夜中波动挺大,一会儿翻身,一会儿出气。

杨文觉得自己都有点落伍了,连“省外人”的信都读不懂了,想必对面那个未眠人的感受跟自己大同小异。他忍不住又跟灯亮咕隆一声:“这昆明是去定了,毕业就走。”

黑咕隆咚的屋子穿透着一名未来炮兵的誓言:“毕业就走广州!最先进的大炮!”

这个赶场天,灯亮约杨文帮着自己牵了马匹到铁匠街自家的铁匠铺,郭老伯抓紧缰绳,杨文安抚着马背,灯亮跟着邱叔学在浇铸泥沙里反向写马名。

邱叔将溶液浇在凹槽,指挥灯亮喷冷水,用铁钳取出马烙铁,果然就是马名。

灯亮跟邱大哥核对好马匹和马烙铁名称。邱大哥麻利地用剃刀刮掉一块马毛,像一个手法娴熟的针灸大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烧红的烙铁嗞在马屁股上,一股毛焦味窜起,马儿惊跳起来。

杨文赶紧帮着郭老伯稳住马缰绳,一面继续安抚马背,嘴里发出平时训练让它平静的嘘嘘声,让郭老伯把加印的马匹带离开到铺子侧面。

两位老友合作,烙印进展顺利。灯亮和杨文都能看到马屁股上前几天起的名字,跟着郭老伯把马牵到朱家马店。

灯亮依次轻轻拍了拍几匹马的马肩,以为跟它们再也见不到了。后来他跟这个赶场天经历的马匹、烙铁、马队等等发生的一切,此刻他都不得而知。

灯亮脑海里萦绕的都是最火热的那些“主义”,他睡的床铺底下,藏着他的秘密。他哪里能预测,他一步三回头依依惜别的东方大王的马队才藏着他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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