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2 / 2)

就在这个时候,陈一杰抱着饮水机,赵应波提着一大堆快餐盒相继进了办公室。

赵应波把快餐盒放在我的桌上,然后招呼大家去拿,一时间大家都起身涌过来了。

“哟,老卢回来了,咱们吃饭的地方定了吗?”赵应波看到老卢在低头吃泡面,便乐呵呵问道。

“随你们定。”老卢头也不抬吃着泡面嘟哝道。

“应波,你说老卢转正,能百分百确定吗?”张仕佳过来拿着饭后张口问道,大家也都等着他回答。

“不信是吧,等着。”赵应波指着张仕佳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在这接近一分钟的时间里,陈一杰一直站在饮水机边上看着老卢那个方向,其实应该是看着老卢。

老卢却头也没有抬的一直吃着泡面。

我实在难以理解陈一杰看着老卢这个动作,特别是他的眼神,那根本不是面对朝夕相处的同事所应该有的眼神,虽然不算是审视,但是那种严肃也实在超过了同事之间该有的的气氛。

赵应波走出去,大家陆续领完饭后,持续了已经两分钟多了,陈一杰仍然一动不动,而老卢也一直未抬头。

这时候办公室内所有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我想张口的时候,看到了老卢的身体正在震颤着,他把头埋得很深很深,几乎整张脸都要放进泡面桶里了。

办公室的人面面相觑,只有陈一杰,走过来把袋子里剩下的两盒饭其中一盒拿起来走向老卢。

陈一杰走到老卢面前,把餐盒放在他的泡面桶边上。

毫不知情的赵应波兴奋地拿着两张复印件进来,朗声开口:“不信我是吧,不信的人自己过来看啊,我搞了文件复印件下来了。”

他说完后扫视了一圈办公室,也发现了不对劲,这个时候老卢的哭终于化为实质的声音传了出来,伴随着他身体的颤抖,轻微的在办公室回荡。

赵应波察觉到不对劲后,小心地把转正文件的复印件放到老卢桌上,然后拿了最后一盒饭回到自己座位上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

老卢老泪纵横地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拿起赵应波放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文件,看了看后,他哭得难看的脸上此时竟然挤出了一丝笑容。

—————陈进

“你觉得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好些?”陈一杰张口问道。

我坐在旁边紧紧握着钢笔,听着这句话从陈一杰嘴里平平地说出来。

微黄的灯光下,陈一杰的对面,老卢的脸毫无神采,盯着桌面抿着嘴唇,我在这一刻才发现老卢竟然不像当年我进入警局那样的强壮硬朗了,而是有股苍老的感觉。

除了陈一杰,没有人想进这个审讯室,其实陈一杰到底想不想进我也不确定。

我也非常不想进来,但是队长不在,田德山前辈不在,再排除眼前的卢大海,我就是审讯经验最为丰富的了。

对于陈一杰主动提出要和我一起审卢大海,我非常诧异,老卢和他是怎样的关系刑侦队的人再清楚不过,但看到他态度坚定,我也就答应了,至于原因,我也不知道。

显然我对案情的掌握远远不如陈一杰,于是只能让他来,我做记录。

“从什么地方说其实都可以,内容不多。”卢大海抿着的嘴,在长久的安静之后终于微微张开了,他声音略微有点嘶哑,好像实在不想开口说话的样子,又或者是他的声带好像有什么问题似的。

“那先就从那天晚上你去找罗雯丽开始说起吧。”

卢大海抬眼艰难地看了一眼陈一杰,缓缓开口道:“其实我想听你说一遍,你说完了我补充吧。”

这句话是以前开案情研讨会卢大海带着陈一杰破案常常对陈一杰说的:你来说,我补充。

陈一杰盯着卢大海看了看,没有拒绝,缓缓开口道:

“12月21号晚,大概八点,你去到上和街道,找到了罗雯丽,和她一起前往她的住所,上和街道304号。

之后你和她发生了关系,并且精液留在了她的体内。”

陈一杰说到这里顿住,看着老卢,而老卢眼帘低垂,并未言语。

“她借此来敲诈勒索你,需要你给她一笔钱做医药费,你一怒之下推倒了她,她的头撞在了茶几角上,留下了一个伤口,她本人也晕过去了。你思虑之后,认为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永绝后患,所以你再次把她的头猛烈地撞到茶几角上,这个伤口是致命伤。”

陈一杰的脸微微涨红,但他语气却十分平静,好像面对的不是这个他跟了很久的师傅,而是一个普通的罪犯。他说出的话让我心惊肉跳,目前为止,只有陈一杰对案情的掌握到了这个地步,而且他是什么时候就有这样的调查结果我们完全不知,他一直未曾向其他人透露,我在想,也许他早就掌握了案情线索,那么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他是否也闪过要包庇老卢的念头?

“紧接着你离开案发现场,拿了手术刀具,戴了帽子和口罩,回到了罗雯丽的住所,取掉了她的子宫连同阴道这一整个下体。”

“你是法医出身,这个对你来说很简单,取下体的过程是在客厅完成的,你拿装被褥的袋子放在地上,然后又把厚厚的毛毯或者被褥放在袋子上面,就在被褥上完成取下体的过程,这样血液就全部流到了被褥上。”

陈一杰说到这里的时候,老卢抬头看了一眼,眼里带有些震惊,可能他也震惊于陈一杰竟然能查到这个地步。

“你把尸体转移到房间后,等到夜深一些,你把凶器,也就是茶几抬到那堆垃圾堆里,刚好垃圾堆上又有另外一张被扔掉的圆桌面面茶几,于是你把那张圆桌面的茶几抬回了客厅。最后,你把染满鲜血的被褥,罗雯丽的下体,甚至也可能还有一整套刀具,用装被褥的袋子装好,提着离开了案发现场。”

“你为什么要换茶几?”

“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是想把这些处理干净,尽量不留下可以定刑侦方向的东西,包括茶几这件凶器。”

“那作案的工具和这个袋子你扔在哪了?”陈一杰身体微微前倾,盯着老卢问道。

老卢盯着面前的桌子一动不动,随即粗重地呼吸一下后答道,“刀具被我塞在了袋子里,我在汇江桥边上的工地里捡了几个混凝土块,然后用结实的布袋装着,再用绳子把混凝土块和一袋子的染血毛毯绑在一起丢进了江里。”

我暗暗佩服老卢作案销毁证据的手段,往汇江大桥上把物证沉入江底,几乎不可能被找到,即使现在知道了物证的位置,想把它打捞上来也极为困难。

陈一杰略微沉吟后接着道,“整个作案过程中,你甚至连指纹都没有做任何处理,因为你的指纹在库里没有,你永远不用担心会怀疑到你身上对吧。”

“但是在第二天查案任务交到你身上的时候,你忽然想起来,上和街道这个地方,和你实在脱不了干系,你在查案过程中频繁的出入于上和街道,你到上和街道找妓女的事情就有极大可能传到同事的耳中,或者说被我查到,进一步就可能暴露你和罗雯丽的关系。”

“所以你第一次带我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故意带我找错了方向,目的就是以一个小举动表现出你对上和街道的不熟悉,但是这个小举动实在多余,反而有些突兀。或者你想埋一颗种子,在后面我遇到目击证人身体特征和你相似的时候,能够尽快从我这里把你撇开?”

老卢仍然一言不发。

“之后你想尽办法不再参与到这个案子里,23号早上你故意带我去的那家新开的饺子店,是因为当地很多老店铺都认识你,而你后来借找手机离开那里,是因为你认识王舒妍吧,或者是是王舒妍见过你?”

陈一杰说到这里,停住了话头,等着老卢回答。

“认识。”老卢无精打采地开口。

陈一杰忽然长长得呼出一口气,就像泄气的气球一样。

“所以,后来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送材料给队长或者去罗雯丽老家,其实都是避免回到上和街道。”

“是。”

“你回来之前……”陈一杰说到这,扭头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卢大海,“你能预估到我这边的情况对吗?”

“差不多。”

陈一杰没有再继续言语,我不知道他最后问出的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到底是什么含义,也许中间陈一杰给过他提醒,但他最后还是回来了?

“进哥,后面就麻烦你了。”陈一杰看着我轻声开口,随后站起身来离开了审讯室,他的动作好像老卢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犯人。

后来老卢的所有证词,都和陈一杰的描述相吻合,我不得不佩服陈一杰的能力。

傍晚队长回来后,我把事情的经过汇报给他,材料交给他审阅的时候,他发了一通脾气,但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对谁发脾气,卢大海?或者陈一杰?

一个周之后,移交材料给检察院之前,陈一杰来找到我,问我要材料。我把复印件拿给他,他在办公室看了好半天。

“怎么了?”我要出发去检察院的时候,路过他办公桌的时候问他。

“没什么问题。”他盯着材料道。

“对,没什么问题了,和你那天的描述几乎全部吻合!”说到这里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几天办公室的气氛有些微妙变化,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怎么搭理陈一杰,除了陆小曼会偶尔同他说几句话。

而陈一杰自己则更加沉默寡言。

我看了一眼,老卢的转正文件放在了陈一杰的办公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拿过来看了一下,难以想象陈一杰看着老卢的转正文件,脑海里会想些什么。

陈一杰抬头看了看我:“进哥,几乎全部吻合对吗?”

“对!”我肯定道。

他吸了吸鼻子,脸色没有任何表情,动了动嘴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什么?”我凑近问道。

“进哥,你查案这么久,有过这种经历吗?”

“什么经历?”

“罪犯的供词和我们的猜测几乎完全吻合。”

我被他的问题问得愣住了,我知道他什么意思,高度吻合反而有些不合理,老卢仿佛是顺着他的意思在交代案发经过。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事实已定,老卢也是查案老警,具体无关重要的细节,他可能就没有花心思告诉我们,但是大方向没有错,现在都快移交材料了,让老卢再来一次,百分百的还原经过是不是也没有太大必要?”

陈一杰微微点头,随后把材料还给了我。

————陈一杰

陈进拿着文件盒走出办公室后,随着时间推移,我内心的不安一直在增加,他说的有道理,我不必揪住细节不放,但是老卢交代的案发经过,明显就是顺着我的意思说的。

一个周的时间,我渐渐从情绪中抽出部分心思来,去回头看这个案件,期间我也跑去上和街道了几趟,各方面都证明,案件已无大问题,但是老卢他为什么要顺着我的意思去说呢?我不可避免的怀疑,我有能力把老卢犯下的案件百分百的查明了吗?

答案肯定是不能,即使换作我作案,老卢也绝不可能百分百的看穿我,朝夕相处的老卢,我太清楚他具备多么强大的能力了。

但是这个案件中,老卢隐藏的那些细节,到底是不是真的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啊,材料实在太简单了,老卢和罗雯丽甚至没有太多的交流,就只有和勒索有关的交流,跟着老卢就对其下死手,这些东西有些难以说服我,之前小袁进行案件重演的时候就表示过,这样杀害被害人太过草率了,我很赞同他的看法。

所以肯定有很多细节老卢不愿意展示出来,我在思考老卢没有展现出来的,到底是包裹着他自己的难言之隐的一些东西,还是对案情有影响的内容啊?

老卢犯下的案件,我能以如此高的效率就破案,然后将他绳之以法吗?

陈进出去办公室二十多分钟后,我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

“怎么了一杰?”

“进哥,材料能先不急着交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

“为什么啊?我这都快到检察院了。”

“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可以再缓缓,这个可以不用急吗?”

“好吧。”电话那头短暂思索后答道。

自己思索无果后,我还是觉得还得去找老卢。

在看守所内待了几天,感觉他苍老了很多,眼角的皱纹很大,不知道以前是不是就是这样,可能我没注意。

看到我的时候,他咧嘴笑了笑,我却没有对他作任何表情,主要我也不知道该对他有什么样的表情。

“来得正好,我还有些事没搞完,帮我搞一下。”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好像还和我是同事一样,他眼里也没有太多的愧疚,这让我想不通,不管是对于罗雯丽还是对于我,他应该都要有才对。

这一刻,我似乎感受到了,他真的是上和街道的居民口中那个忘恩负义毫无人性的卢大海。

“什么事?”我坐在他对面,看着戴着手铐的他问道。

“我还有点钱存在银行,存折在我单位宿舍的屋子里,你去办公室我抽屉里拿钥匙,去到我屋子里,茶几下面有个抽屉,存折应该在里面,如果不在的话你到处找找,密码是772177。”

“然后呢?”

“取了钱后,先请大家吃个饭,他们要去哪就去哪,剩下的钱你啥时候去江州找你小女友的时候,帮我交到江州市我干女儿手上,她号码你记一下。”

我拿出手机后,他开始念号码:“137、3365、…,姓张,张丽,你到时候就说……说我殉职了吧。”

我看了他一眼没讲话,在我收好手机后,他略带歉意的开口道:“抱歉。”

“抱歉什么?”我问他。

“没什么。”他又摇摇头,“你来这边是有事,还是专门来看我?”

“就是来找你。”

他疑惑地看着我。

“你没有交代清楚。”我拿出一张纸一支笔放到面前的桌上。

他略微有些意外,不过马上又换上一副轻松的面孔:“已经很清楚了,都告诉陈进了,你去找他吧。”

“我看过了,不清楚才来找你。”

“哪里不清楚?”他皱着眉问道。

“几乎所有的地方都不清楚。”

“我懒得再说了。”

他竟然忽然开始耍无赖,这让我很意外。

“明明都告诉陈进了,你又跑来干什么,最近没案子你实在很闲吗?”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交代的那些,全部是顺着我的话编的。”

“你知道查案的重点吗?”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揪着无关紧要的地方做什么?”

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像曾经教育我、教我查案那样跟我讲话。

我盯着他,等了十几秒他也没有主动开口。

“你的存折我可能找不到,到时候我会去江州给你干女儿道歉。”我收起纸和笔,转身离开。

“陈一杰!”他有点生气地在我后面吼道。

“我毕竟带了你一年多,这点小事你都不帮我?”看我头也不回,他接着大声吼道。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走回去把纸和笔放到他面前桌上。

“其实我最终什么也不说,你也会帮我的,我了解你。”他看我转头回来,忽然又换上一副神态,好像已经完全拿捏住了我。

我看着他,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拨通了张丽的电话。

他忽然惊慌失措起来:“你干什么陈一杰,挂掉!”

他想抢过手机,但手铐被链条锁在了椅子上,他的动静惊动了看守所的警察,警察冲进来后,我示意他们不用管,老卢看到警察进来,缓缓坐回椅子上,直勾勾地盯着我。

看守所的警察在我的示意下走了出去,紧接着电话那头接通了。

“你好,请问你是?”电话那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好像还有婴儿的哭声。

“你好,我是……”我刚刚开口,老卢戴手铐的双手猛地抓起面前的笔来。

“你是谁?”

“抱歉抱歉,好像打错了。”

“哦哦好的。”

我挂掉了电话,看着老卢老脸涨红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吃了一样。

“你那么害怕她知道你现在的情况?”

老卢话也不说,依然盯着我,一副要吃人的表情。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