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雨 西边晴(拾叁)35(2 / 2)

齐宣王看着钟离春身上穿着的早已看不出底色的衣服,面露愧色,说话结结巴巴的:“无,无盐,你,你回来啦。要不要先喝杯茶。”语气是那般心虚,好似做了什么对不起钟离春的事情。

钟离春连日奔波,早已疲惫不堪,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她喝完看着杯里剩余的最后一点茶渍,愣住了。她叹了口气对着齐宣王说:“这么多年我们说过话,加起来也超不过百句吧。今天陪我好好说说话吧,阿疆。”

“无盐……”

“算了,还是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钟离春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白色的羊脂玉,玉佩上雕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龙。那是年少的田辟彊送给年少的钟离春的定情信物。

钟离春摸着那玉佩,那般的小心翼翼,“好多年前,有个小女孩在山里采药,遇到一个和父亲走散迷了路的小男孩。她看着小男孩粉雕玉琢的脸,心里欢喜,想着捡回谷里做她玩伴也很好。可是小男孩是贵族出身,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的,小女孩就带着他找回家的路……”

齐宣王听到钟离春讲到小女孩在湖边苦等一夜,后来遭遇危险,命悬一线,神色变得恍惚。钟离春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讲着自己的故事。

“……在新房里,她看着蜡烛一点点燃尽,心里很是满足,即便那是她一个人的地久天长,她可以守着他,看着他也是好的。她终成了可以陪着他过一辈子的人。”故事还没讲完,钟离春一口血吐了出来,再也撑不下去了。

齐宣王看着案几上点点腥红,头晕目眩,手脚并爬过去扶住了快要摔倒的钟离春:“无盐,你,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你生病了?”

钟离春看着面色慌张的齐宣王笑了,释怀了,“我就知道,那杯茶水不是你放的毒,那些人真是费经心机啊,鸠杀,无色无味,无药可救。阿疆,我就知道不是你下得毒。”

“不是我,我怎么可能会下毒呢?那年我是恨你怨你,那年我觉得自己的自尊被践踏的一点不剩,要靠和你,和你同房才能继续当我的太子。可是我只是不愿意再见你,也不愿意见阿遂。可是我偷偷在假山上看过你带着阿遂玩,那时候我看着他小小的身子,和我一样的眉眼,我的心已经开始融化了,可是,可是我只是放不下那点自尊心。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有留言传来你威信颇高,军中将领想要废了我立阿遂为齐王,由你监国。他们都说是真的,我只是,只是想把你召回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你啊!无盐,无盐……”

“有了阿遂,我很是欢喜。他的眉眼像你,我也很欢喜,我想这么守着阿遂,咳咳……就是守着又一个你。我想一直这么守着,终是,不能了。咳咳……这玉佩你给了阿遂,告诉他这是我留给他的,让他日后送给他心爱的女子。”说着,她把手里的玉佩放在了齐宣王的手心上。

“无盐,你不要再说话了,我去传御医,一定可以医好你的。御医,来人啊!”

“没用了,毒已侵入心脉。我不怨你,阿疆,我现在说的你要一句一句听清楚,记牢了。”钟离春用功强压了毒性,“匡章是将帅之才,且心性忠良,守土保家尽可托付于他。稷下学宫的先生们,个个胸有奇才,你要善待他们,他们皆是国之栋梁。我这一生未曾求过你什么事情,如今我就要走了,只有一件事放不下,子清子宁以后就跟着阿遂吧,求你保阿遂安康喜乐,无忧无愁,毕竟他也是你的儿子啊。”

“无盐,你不要丢下我,你丢下我,我怎么办?阿遂怎么办?”齐宣王抱紧怀中的女子。这是钟离春嫁给他后,他第一次拥抱她,却是隔着生死的最后一次。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可叹,于嗟洵兮,不我信兮。终是我要先走了啊。”钟离春抬手擦去了齐宣王眼角的泪,叹了口气,“我曾多希望你能叫我一声,阿春……”她的手突然摔了下去,眼睛终是闭上了。

淡泊于浮华,遗世而独立,这是多么执着的一个女子,她固执的守护着自己的爱情整整二十一年,从十二岁到三十三岁。哪怕只是一厢情愿,哪怕对方不曾给过她一点点回应。

她最后说,多希望他可以叫她一声阿春,终是没有听到,三生石里,躺在齐宣王怀里的钟离春,最后的表情那般安详,那般满足,她要的,不过是他一个怀抱,一声亲昵的呼唤。

这世间再也没有那个女子如钟离春这般爱着那个叫田辟彊的男子,无关身份,无关利益,只是那么执着的爱着这么一个人。

这个女子和她的爱情一起,终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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