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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间的林子结着一层薄霜,鸟雀喑哑着叫着,惊飞之时弹掉一层枯枝细碎。

不远处是个不小的湖,虽然没结冰,但却能看见一层层漂浮的东西。泡肿了的尸体被人从湖里打捞出来,魏霄定睛一看,这人一身夜行衣,想必是昨夜死的。

这片湖是在北苑附近,也就是在昨夜进了刺客的地方,巧的是,一贯不会让什么人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魏霄,昨夜却没能逮捕那刺客。

属下看了那尸体的脸,道:“大人,此人是仝恕。”

魏霄一翻眼皮,“仝恕。”

竟然是他?

仝恕只不过是个五品谏议大夫,怎会莫名其妙穿着一身夜行衣出现在这里?况且,这人可是一个文臣,不会拳脚功夫,冒险来一趟北苑,却没听闻北苑死伤一个人,反倒是他自己死了……

魏霄冷冷道:“只怕是,有人给他披了一层皮。”

他的下属耳聪目明,又一贯跟着魏霄做事,十分顺手地检查了尸体的所有地方,摸遍了身子,最后眉头一紧,报告道:“大人,没有冷兵器。”

魏霄哼了一声,“没有冷兵器,那便是他想赤手空拳杀了他的仇敌?有人想要栽赃于他,取了他的性命还不够,非得还要往他头上扣屎盆子。”

北苑之中,住的基本都是些公子王孙,还有皇帝近臣之子。李南淮便是其中之一。

昨夜锦衣卫兴师动众,已经惊扰了那些人,但魏霄只道:“查,看这北苑之中昨夜有谁没老实待着。我既奉了陛下的命,那些个王公贵族,难道还能阻止我办案不成。”

说罢,他便领着一队人急匆匆地赶到昨夜去往的地方。正见李南淮出了帐子,活动着身子,像一个闲散王爷。

李南淮见这么多人来,扫了一眼,轻轻一笑,“我去如个厕,倒也不用你们这么大阵仗来侍奉。”

魏霄冷着脸,但地位尊卑还在,便只能恭维道:“让世子昨夜受惊,特来赔个不是。”

“哼呵呵,”李南淮微微眯眼看他,走近道:“魏大人竟也有低头赔罪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也学不会低头呢。”

魏霄的脸是阴沉的,像他平常一样,而李南淮总是喜欢一副轻佻的模样,纵然自己是个世子,也丝毫不见端正。

“世子,昨夜之事是我唐突,但左思右想,还是怕那刺客伤了你,今日特来看看,也顺便问一句,世子昨夜为何那么惊慌失措?若当真是被我手下这些人吓着了,我自然会让他们赔罪。若是吓坏了,陛下怕是要拿我开罪了。不过,殿下应该不会那么轻易被吓到吧?”

李南淮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小家子气。陛下如今的情形,裴钱轻贱他,奴才也能轻贱他,朝廷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不知多少老鼠都是披着一张好看的皮,实际上蛇鼠一窝。魏霄,这桩桩件件,有哪一样不是拜你这颗鼠胆所赐?如今你在我面前,口口声声手下的人做事不周,我看是你从来就没改过。你如今站在这里,竟也敢说我能被吓着。”

李南淮像是要扒掉他的一层皮一样,想看见骨肉,步步紧逼,只见魏霄沉了一口气,道:“当年之事,非我所愿。”

李南淮哼笑,“非你所愿?若不是你通风报信,我与陛下,当年的太子,怎会受奸人所害?你说你一身本领,顶天立地,却是一肚子的草包。”

魏霄难以再听下去,“李南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我公事公办,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你若有什么委屈,那时候便应该说出来。现下说给我听,怕是没什么用。”

第22章

北风潇潇,魏霄带人离开,只是叫人将仝恕的尸体收了起来,上报皇帝一下,起码要让人知道,但对外宣称的却是谏议大夫仝恕夜深行走没注意脚下,溺水而亡。

一次不欢而散,魏霄放过了李南淮,就当再次弥补数年前那不虞之隙。

六年前。

那是先帝身子最不好的时候,也是一个帝王在临近日暮时最多疑的时候。

先帝为了给谢熠秋铺一条安稳的道路,自知老臣之于新帝,绝对是绊脚石。即便是对社稷有功之臣,越是权势大的,他越是会不放过。

所谓兔死狗烹,便是帝王之道。

当时的禁军统领卫景良,乃是从先帝潜龙之时便跟随先帝的臂膀,一直备受恩宠。先帝病危,卫景良率五千禁军守卫皇宫,不得任何人出入。

一日卫家来了人,是宫中的使者。“奴婢是裴总管的徒弟嵇章德,师傅眼下守在陛下身边走不开,特遣奴婢前来传唤。陛下急召,望统领大人速去皇宫。”

卫景良一听,怕是皇帝的身子不好了,便急忙前去。

“陛下不仅召唤了统领大人,也召唤了别的大人,陛下怕是有急事相托,统领大人还是别带手下的人前去了。奴婢已备好车马,望大人速去。”

酉时末,此时正是深冬,天色已经暗淡下来,皇宫之中灯火通明,守卫的人依旧罗列着。宫中奴婢下人有的神色匆匆,都不敢高声说话。

从太子东宫出来的人更是满脸的惊慌,却被稍微年长的太监给压下来。

嵇章德带着卫景良从狭长的夹道穿过,只见卫景良匆匆赶过去,嵇章德在一旁跟着,缓缓道:“统领大人且放宽心,陛下见着大人定会心安。”

夹道之中逐渐暗淡,且不见下人经过,也没有宫廷侍卫或是禁军,空荡荡的。

只闻一阵风声,卫景良猛然抬头,头顶高墙跳下几人,手握利刃,将自己围了起来,随后便见嵇章德站在了远处,夹道两头铁甲声轰隆隆传来,一支冷箭直穿寒风,正中卫景良德胸口。

百姓不知,他们的一国之君已经只剩一口气,除了裴钱,也无人能见到这位帝王最虚弱的姿态。

带着刀剑的禁军就如刚才杀死卫景良一般,闯入太子东宫,却不见任何人影。

宫外,白天从皇宫中偷偷溜出来的几人,一个是堂堂太子谢熠秋,一个是青甘世子李南淮,还有一个是禁军统领的长子卫扬,余下两个是太子的侍卫魏霄与魏畅。

秀春楼里温着酒,忙里偷闲,从皇宫中跑出来。眼看着天黑了,魏畅先道:“殿下今日出来的时间很长了,再不回去,宫门该落锁了。”

李南淮笑话他,道:“管宫门做什么?就算是一夜未归,又不是没有地方去,今日是腊八,何不多在外面待一会儿,非要去那憋屈的地方,满是侍卫,走几步路都不方便。”

魏霄与魏畅是亲兄弟,魏家家教严格,养出两个人中龙凤,都是太子的近侍。

魏霄只道:“哥,殿下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别扫兴了。”

“就是,这天不是还没黑吗?着什么急。”卫扬道。

李南淮看了看窗外,“帝京难得如此亮堂,是谁家在点灯吗……”

他愣了愣,看着远处袅袅上升的烟,与一阵突然变亮的火光,一敲桌子,道:“卫扬,你家着火了?”

卫扬原本还没注意到,这下真是看清楚了,路边的人也停下脚步,看见远处那火光,指指点点。

卫扬像是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急忙赶出去。

几人还没赶到卫府,老远处便见有人朝着卫府的墙根倒了油,丢进去一把火。

几人躲在远处的墙后,卫扬看着这情形,眼冒红丝,却被李南淮紧紧抓着。

魏畅轻声道:“殿下,咱们快回皇宫吧,去告诉陛下。”

谢熠秋看了一眼李南淮,不语,李南淮冷冷道:“等到皇宫,墙根都烧没了,要抓人,陛下定能抓着纵火者。但咱们也该知道是谁,府中还有没有人。”

卫扬声音颤抖,“都在,父亲母亲,还有我幼弟都在!玉衡,你跟我去!”

看着这情形,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李南淮果断道:“魏畅,守着太子殿下,魏霄……”他一转头,却不见这两人在哪。

“去哪了?!”李南淮瞬间不冷静了,又一转头,那卫扬也不见了身影,他下意识地一把攥住谢熠秋的手。

打眼一瞧,卫扬已经钻进了冒着火光的卫府中。

这下李南淮算是不能将谢熠秋丢在这里了,便只能牢牢抓着,宽慰道:“殿下能否紧跟着我?”

“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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