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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卫扬并非不知李南淮对谢氏恨之入骨,他也定然是明白了李南淮的心思,所以才不愿继续留在帝京。

“当年虽是陛下举荐我前往南海,可若没有受忠帝力排众议,我也不能活着抵达,更无可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卫扬大抵是喝了酒,似有些昏昏沉沉,“身处两者之间,两者对我都有恩情。或许只有你能明白,你不也是如此?”

谢熠秋曾经确实对顾濯有恩,可也在其中掺杂了不少利用与算计,李南淮也是如此,都是将他作为棋子用。

顾濯身处两者之间,曾坚定为了李南淮的大业做尽了世间的恶事,而后又在李南淮与谢熠秋之间摇摆不定,迷失自我,正如现在的卫扬一般。可他现在却不想为了任何一个人活着,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活着。

顾濯手臂撑着桌子,举着杯,笑道:“不论多少人与自己有关,唯有自己能救自己尔。”

别人为了你,你为了别人,牵扯越多,内心便织成了一个解不开的网,并非每一根线都是均衡的,恩情或是仇恨从来都是还不完的。唯有一把火烧了,干干净净,便再也不必矛盾了。

“帝京的人心太杂了,还是南海好。即便回不去南海,只要出了帝京便好。”

他被曾经的义气困在帝京,好似终于回到了自小长大的地方。可若卷入权力斗争之中,自己便不得不沾染了尘埃。他手中有兵,名上有誉,是个不折不扣的朝中新贵、潜龙功臣。也正是这些让儿时干净的义气不再干净,掺杂了些许的心思。

李南淮给他权力富贵,便是要将他留在帝京,潜龙之臣不死,便作笼中鸟,才能让新帝少些忌惮。

通州境内。

一行人马踏着尘埃往东去,当头的日头也盖不住大风的寒冷。前面那人脸上一道疤,裹着个貂皮大裘,一脸的土匪模样。

不多时,身后跟来了人,急道:“大帅!队伍后两里路有一队人马跟着!带着火器!”

他们刚到通州的地界,大抵是通州的人。

重善挥一挥手,队伍便停了下来,他拉着缰绳,目光凌厉地看了一眼周围的矮山。不多时,便听到了马蹄飞驰的声音,地面逐渐晃动。

一支箭射到了自己马蹄前方,重善急忙扯住受惊的马匹。

日光穿云,一片压抑沉闷中几支箭显得极为突兀。重善阴沉地睁着眼,只见一片沙尘包裹着战马往自己这边冲了过来,那群贼寇嘶吼的声音如天雷一般震耳欲聋。

重善的刀锋噌的一声激起马蹄下的尘土,当头迎上来人的一刀,那人没料到重善力气颇大,刀刃险些擦出火花。

但这人似乎并不是为首者,重善一刀便将人砍下马,直勾勾盯住前方跨在马上那人。

那人身着重甲,看着是朝廷的兵,却又不似兵,头发胡乱地绑着,手提三叉戟,倒像是土匪。他歪头端详了重善片刻,喝道:“入我重地者,死!”

重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来重地!”

那人似乎并未气恼,而是往前走了几步,从一片沙尘中看见了重善脸上的疤痕,道:“来将可是宁枕山。”

“本将不知阁下口中的宁枕山是何人。”

那人大笑,“那便就是宁枕山了!本将可认识你,你隐姓埋名,换了一副皮囊,便以为能瞒得过所有人吗!不过,本将今日不打算与你打斗,本将只要擒你!”

舜秦王府。

一箭穿云,直中对面的靶心。顾濯见状拍手,道:“没想到谢小公子竟有这么一身才能,若能做个将军,必是百胜将军。”

谢岫放下弓,给顾濯拱了手,谢瀚拍了拍谢岫的肩,让他回了屋,道:“承蒙顾大人夸赞,小儿愚钝,本王只求他如本王这般闲散过活便足矣。”

“还是要多学得好。”顾濯被谢瀚引着进了厅内,刚坐下,便见谢熠秋进来了。

外面这般冷,谢岫还在练习射箭,可见谢瀚并非像他口中说的那般希望他儿子是个碌碌无为的人,倒是希望他能成大器。

谢熠秋今日穿的算是厚实,顾濯故意多看了几眼,确认他终于穿了裘。

谢熠秋坐在顾濯对面,中间隔着古董羹冒出的热气。

谢瀚敬酒道:“本王在楯州受尽了那陈盛的白眼,更看不惯他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只是本王自己也深受其害,无法抗衡。本王手里的兵没有多少军粮可用,军械也都是前些年的样式,早已破旧了,便只能受制于人啊!”

“陈盛确实该死,本官并非是为了王爷,更是为了还楯州百姓一个安宁。”

“欸!”谢瀚举着杯,“若非顾大人赠与粮食,解本王燃眉之急,本王的将士便要生生饿死了!”

这实非顾濯所承诺,明明就是面前这位不说话只知吃菜的叶公子承诺的,顾濯瞥了一眼他,那人竟头也不抬。

顾濯便只得道:“此事,王爷应该谢叶公子才对。”

他故意跟谢熠秋敬酒,道:“叶公子,当初本官欲与你相识,你却终日躲着不见,如今你我也算在一张桌上吃过饭的人了。叶公子胆识惊人,不知受不受本官一杯。”

“那自然是要受!”谢瀚道。

谢熠秋拿帕子拭了嘴,举杯一饮而尽。

谢瀚道:“从前只觉得叶先生温文尔雅,没想到喝起酒来也是如此豪爽。”

顾濯听到“温文尔雅”,不自觉哼哧笑出声,手臂撑着头,打量着谢熠秋。

谢熠秋从前是何等的娇惯暴戾,他已经不想言说,或许是身处那种境地不得不变得杀伐果断,而如今自己经历了生死,便全然换了一副模样,好似真的温文尔雅了,又或是心思深沉,让人猜不透。

卫扬的行程耽误不得,顾濯便先将人送走了,大概过些日子岁旦时候,他还在路上。

楯州虽是穷苦,在岁旦时候却也不糊涂了事。街上挂着彩灯,街边的吆喝声尽显热闹。顾濯坐在一家酒楼里,往窗外望了一眼,忽然眯眼一笑,转头叫误之过来,不知说了什么。误之顺着顾濯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便听话地下了楼。

谢熠秋回身时候,周围的灯好似忽然暗了。顾濯起了身,站在楼上往下眺望,只见那一身素衣似乎比曾经厚重的华服更衬他几分。

他或许知道的太晚了些,他只知道李南淮蛰伏多年,只为寻得一线生机。而谢熠秋原来也是那般小心翼翼之人。

身处高位者最难动摇国本,不是高位者不愿,而是自己是被无数利益相关者举着的,稍不留意便死无葬身之地。唯有身处底层,隐姓埋名,让这浑水更浑,才能一举颠了天下,所有蝇营狗苟都不必在乎,唯有成败二字。

顾濯曾迷失在一片雪花中,竟觉得他圣洁到难以触碰。如今又觉得迷了自己的不是雪花,是那盏昏黄的灯。

不知何时,那人从自己的目光所及之处消失了,他淡淡垂目。不多时,便闻脚步声渐渐靠近自己。

顾濯给他斟了酒,邀他坐下,道:“在楯州过年到底比不上帝京热闹,不过叶公子却似乎很喜欢这里。”

谢熠秋接过酒杯,“顾大人也比在帝京闲适得很。”

“倒也不是,送走了靖云侯,不是还有一个你?”顾濯佯装醉意,“你与本官走的近,无非是要我为你办什么事情。本官怎敢轻易离去?”

“顾大人聪明,我确实有事相求。”

“粮食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要紧事?”顾濯假意思考,“你凭什么觉得本官会帮你?本官从不白白出力,本官给舜秦王粮食是因为前些日子你用了他的人来帮本官。你现在身无一物,拿什么给本官?”

第85章

谢熠秋手指伏在桌上, 好似轻柔的雪,声音懒懒道:“顾大人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值得给你的吗?”

“有啊。”

顾濯从那人身上见到了久违的柔情,是一种柔中带刚的柔, 因为其中掺杂了不少算计,不算纯净。

可他只觉得有趣,“你身上的好东西可是别人没有的,若你实在不知该给我点什么, 本官倒不介意留你在身边,让你慢慢想,又或是, 待到本官乐意予你你想要的东西的时候, 本官自然会给, 只是本官乐意与否, 也是看你。”

顾濯尝过为人玩物的感觉,便是这般任谢熠秋挑逗留用, 好似召之即来, 挥之即去。他的心里压着一股火, 不是怒火, 是想要将一切讨要回来的无名之火。他想要将他曾经经受过的全都放在谢熠秋头上, 让他尝试一次, 为人玩物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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