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你走吧,谢谢你24(2 / 2)
齐子宸正盯着茶几上的玫瑰。
周惜烨差点腿一软跪在地上。
客厅的白墙上挂着圣象的大幅雕画,一个巨象炯炯地盯着面前小小的房间,象是五彩的,一块块的色彩碰撞着相融着拼接成了神圣的挂画,房子像是上了年头,多年没有打扫的灰尘蒙在画上,所有的色彩都笼纱一般变成了暗色,红黄色的象眸都掩在朦胧的厚尘里,瞳仁的中心用了宝石般的蓝,像会发光一样独自一片清明。蒙尘的画像神秘,象征生命的锡兰象呈在一片彩色里,顶窗的阳光笼住了一半的画,放一半在灰暗而略显诡异的阴影里。
男孩站在巨大的象面前,一身血红,无意地和一支玫瑰对峙着。
或许齐子宸只看了一眼,但在周惜烨眼里却有一辈子这么长。
他见惯了齐子宸的警.服和军.装,缉.毒.警一向讲究低调,大多数日常的衣服也是暗色,这艳丽到刻意引起注意一般的红色,他是第一次见齐子宸穿。一瞬间仿佛把纯洁的生灵混在鲜血里洗过一样,站在这圣象面前,像种不服气的赎罪,一身的罪孽自知无法洗清,像神明磕头也斜睨着眼神,张扬又阴暗。就算已经被剔骨削肉,剩下的最后一眼也要给同样鲜红的玫瑰,那样投去的眼神也不是温存,像种挑衅,斗艳一样偏要比比谁见过更多的鲜血。
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齐子宸,陌生又魔怔。
齐子宸慢慢地抬起头。
锡兰象蓝宝石的眼眸和齐子宸投来的目光合在了一处。周惜烨的余光里是自己精心栽培过的玫瑰,没有落下过一片花瓣,一直是齐子宸走时的样子,稍有枯萎但还挺着茎叶,面前男孩眼里的自己被放在一个神秘而神圣的蓝宝石里。一个不过几秒钟的对视里,周惜烨像在地狱走了一趟,乘着仰鼻的圣象,看着断了手断了腿的亡灵在脚下哀求又哭喊,圣象丝毫不曾怜悯只径直地走过,用承载生命的鼻子卷起逃开的人们,一个个扔进油锅里。
面前这是一双他熟悉却从没见过的眸子,用蓝宝石镶嵌而成。
齐子宸转过身,面对着周惜烨。
他眸子里的象抬起头,在周惜烨耳边说了四个字。
周惜烨松开了紧握的门把手。
“你走吧。”周惜烨微微让开身子,看着面前一身血红的男孩,“谢谢你,曾红。”
曾红微微一笑,从周惜烨面前凑过,肩膀微微相撞,又很快分开。
门在背后狠狠地关上了。
曾红微微一笑,迈开步子踏上面前的石径,向着锈绿的大门。
他伸手摘下耳后郎东哲给的通讯器,扔在面前,没有停下的步子狠狠地碾过黑色的器械,再抬脚时,已经是闪着电光的废屑。
他打开大门,走了出去。
郎东哲看着青色石板上一块黑色的电子碎屑,多少有些扎眼。
“通讯器吗?”王春彧靠在棕榈树上,“你又干嘛了?”
郎东哲摇了摇头,抬腿就打算走。
“你能不能有事跟我说说?”
郎东哲停下来看王春彧,那厢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王春彧交替了一下双脚,“我发现,我的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说跟你有关系。”
郎东哲一时语塞。
“既然你这么急着认领,”王春彧直起身,“说吧,齐子宸在哪里?”
郎东哲伸手指了指地上的通讯器,“没看见吗?我不知道。”
“那他怎么了?”
郎东哲看着王春彧,“他失忆了。”
郎东哲看着王春彧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了一下拳头,又松开了。
“你干的?”
“我干的。”郎东哲面无表情。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同样的原因。”
王春彧握紧了拳头,“什么叫同样的原因?”
郎东哲没有回答他。
王春彧一向习惯了郎东哲有话不说,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办法,“那之后呢?你是不是告诉他他是曾红?”
郎东哲点了点头。
果然。王春彧翻了个白眼,“你最好别忘了文韬为什么这么恨你。”
“我不是在利用他。”郎东哲看着王春彧的眼睛,“上次不是,这次也不是。”
“你应该知道让他觉得自己是曾红的风险。”王春彧瞥了一眼地上被踏碎的通讯器,“我给曾红安排的背景资料和身份证明几乎可以说是完美,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他可以选择相信自己是个卧底,也可以选择觉得你在骗他,而他真的是曾氏的一员。地上这个,就是最好的证据。”
王春彧深呼了一口气,“他好像已经做出选择了。”
“那我也没有办法。”郎东哲盯着王春彧的眼睛,“他不能是齐子宸,他会活不下去的。”
王春彧笑出了声,多少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你应该知道我根本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但你一定会相信我。”郎东哲接得很快。
王春彧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文韬可以恨我,邵崇兰可以不理解我。”郎东哲语气里全是急迫,双手在空气中捞了一把,像是要来拉王春彧,身体却最终没有向前,“你一定要相信我。”
王春彧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着急的男人,看着那双他看了七年的眸子。
“我离真相就差一点点了。”
“那为什么不肯让我们帮你?”王春彧交叉着双臂,“为什么不肯和我们一起?”
郎东哲沉默了。
“五年前莫名其妙地忽然开始当军医,是因为想要调查这个对吧?所以需要局里最先进的仪器?”王春彧看着郎东哲,“既然这么早就开始怀疑了,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我跟着去当教官,偷偷地在窗户里看你五年?”
郎东哲一惊,“你……”
“对。”王春彧打断郎东哲,“我像个贼一样监视了你五年,躲在草丛里看你调配各种药物,看你深更半夜把一个个映着违禁品的袋子运进实验室。”
“你一直是个自以为是的人,你觉得所有的事都是越少人知道越少人牵扯就越好,你心里所有的想法都是利益最大化。如果危险是你一个人的事,如果被上面的人知道是你一个人的事,如果被敌人发现是你一个人的事。就像你在低烧里选择牺牲潘潘保全团队一样,你对自己也是这么狠。”王春彧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以为文韬生气是因为觉得你在利用唐江洲,但他是你一手培养,难道比起相识三年的你,他会更在乎一年的队友唐江洲吗?”
“这么多年,我猜也猜出来一点了,邵崇兰也是,文韬也是。”王春彧顿了顿,“文韬在那天执行任务的时候见过曾红,他现在心里猜的可能比我还多。”
“你就打算留我们在原地就这么猜吗?”
郎东哲深呼了一口气,“等文韬好转了,我就告诉你们。”
“我们。”王春彧盯着郎东哲的眼睛,“哪些?”
“你、崇兰、江洲和文韬。”郎东哲想了想,“我怕小齐的事对惜烨来说太有冲击性了。”
“不会,他今天早上就见过曾红了。”王春摇头,“那蒲银砾呢?”
郎东哲的目光冷了下来。
“你不相信他。”王春彧替郎东哲回答。
“我从来不认识这个人,我所看到的是他留下的一片狼藉,我怎么相信他?”
“他是带唐江洲走的人。”王春彧看着郎东哲瞬间愣在了原地,“他是五年里让唐江洲远离恐惧的人。”
“我以为你知道。”王春彧撇撇嘴,“他们不是组合吗?”
“我以为唐江洲是流落到他手里的。”
“你以为,”王春彧冷笑,“你永远都在以为。你什么时候可以睁开眼睛看看我们?”
王春彧一步步朝郎东哲走去,脚下的棕榈树叶子吱吖作响,郎东哲平视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人,他好像看见了那个坐在房梁顶上对着自己做鬼脸的毛贼和第一次走进警局一脸吊儿郎当的少年,还有那个坐在直升机上对着天空大喊的队长。
“我们每个人都比你想象的强大。”王春彧伸手指着背后的房子,“这里没有人是需要你保护的孩子。”
蒲银砾拖着刚包扎好的腿,慢慢从床上挪了下来。
他慢慢地坐在了旁边的床上,腿下一阵刺痛。床上安眠的少年被笼在隐隐的月光里,窗帘被吹起来的时候,脸前就拂过一片阴影。郭文韬睡着的时候像个孩子,喜欢把半张脸躲进被子里,露一双紧闭的眼睛,轻颤的睫毛像织的一样,发丝软软地滑在头顶,几根掩在紧闭的眼睑上。
蒲银砾伸手拨开了他眼前的碎发。
他跟王春彧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跟郭文韬住在了一个房间里。我一定要看见他,蒲银砾这么跟王春彧说,我一秒钟看不到我能吓死。王春彧说他有病,说等周惜烨伤好了一定要给他安排一个心理疏导。
蒲银砾笑了。
他轻轻地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睡熟的郭文韬异常温顺,稳稳地落进了蒲银砾的怀里,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甚至还拱了拱。
蒲银砾紧紧地把男孩锢进了臂弯里。
“文韬。”他轻轻叫他的名字。
怀里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一阵温热的呼吸打在蒲银砾的脖颈上。
彼时戒备森严的少年,褪下警.服卸下责任和身份后软得像个粘人的猫咪,突如其来的温暖让男孩在睡梦中不自觉地抱紧了眼前的人,把全身的重量都托付到了面前,毫无防备地把自己交进了眼前的怀抱。少年睡得也不安稳,蒲银砾听得到那层次不齐的呼吸声,像在梦里逃跑。
蒲银砾轻轻地拍着男孩的后背,“别怕,我会带你走的。”
像是听到了一样,郭文韬往蒲银砾的怀里又蹭了蹭。
也就这有这个时候,蒲银砾才能感觉得到怀里这个钢铁一样的警.察也会渴求保护,也会希望找个地方安放那不算宽阔的双肩撑起的重担。
蒲银砾闭上了眼睛。
「放下,我求你了……」
「求我?纵横东南亚的大.毒.枭还会求人呢?」
「你看看,就算是警.察,一旦染上毒.瘾,还不是一样要跪下求我们给他吸一口。」
「们曾经如果用这些粉末毁掉一个人,这就是我要你看的表演。」
「毁掉他的不是我,是你。」
蒲银砾睁开了眼睛。
月光正从窗缝里对焦在那双眼睛上,此时若有第三人在场,必会被其中的冰冷和杀意吓到。
蒲银砾在郭文韬的背后握紧了拳头。
我一定会让你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