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荆棘39(1 / 2)

邵崇兰给郭文韬发了一条信息,三个字。

他,可爱。

那边也回了三个字。

你,有病。

“邵崇兰别玩手机了!”郎东哲一声大吼。

吓得邵崇兰手一脱,手机噼里啪啦甩出去好远,咔嚓一下裂了屏。

郎东哲旁边站着新来的队员唐江洲,也是邵崇兰信息里的那个他。

“这能报销吗?”邵崇兰抬眼看郎东哲。

“我觉得不能。”新人看上去呆呆愣愣的,更可爱了。

“这个新人,没有幽默感。”

邵崇兰说。

邵崇兰嘴里的哨子吹得震天响。

“再来一圈!”

正午时分的光阴,太阳正在头顶上,操场上一片遮拦都没有,就算穿着厚厚的军靴,也能感觉到脚底的温度。

唐江洲已经跑了将近两个小时了,邵崇兰也保持着笔直的军姿在操场边站了两个小时。

邵崇兰在唐江洲眼里就像个路标,经过的时候就像个机器一样准时地报出再来一圈的口令。

唐江洲心头是真的佩服,在自己跑得狼狈不堪四肢着地,这个个子不高的男孩怎么坐在站得像有两米,两个小时内没有动过一下,在烈阳之下呼吸平稳仪态完好,经过的时候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凉气。

可能不是一个品种。唐江洲这么想。

已经数不清是多少圈了,在邵崇兰开口之前,唐江洲终于眼前一黑瘫倒在邵崇兰脚下。

“不行了,太热了。”

“热吗?”光是听着邵崇兰的声音,心头就莫名凉了半截。

唐江洲还没来得及睁眼,头顶上哗一声,一桶冰水当头倒了下来。刚才还要着起来似的身体瞬间被扔进了冰川,巨大的温度差让唐江洲眼前一片金星,几乎全身的肌肉都在一瞬间萎缩痉挛,刚才没有察觉到的酸痛都在这一刻迸发,疼得唐江洲大喊了一声。

“站起来。”邵崇兰的声音还是一样平静,“继续跑。”

唐江洲跪在地上喘了半天,眼前好歹看清了一点。

“不行。”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

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被暴晒了一天,居然还有些白皙。

“我拉你,起来。”

唐江洲把手放在邵崇兰的掌心,握住的皮肤在这种气温下居然还是温凉的,双手相握的时候,唐江洲的掌心不免弹动了一下,最后安稳地倚着重量站了起来,身上的水哗啦一声落了一地,从裤子衣服里不停地往下落。

唐江洲分明看见邵崇兰差点笑出来。

“你分明在折磨我。”唐江洲眯起眼睛。

“对。”邵崇兰异常坦诚。

“为什么啊?”面对见了还不久看着都不像个善茬的前辈,就算心里气得不行,唐江洲多少还有些顾忌。

“你知道缉|毒|警为什么绝对不可以吸烟吗?”邵崇兰问的问题莫名其妙。

唐江洲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因为抽烟一旦上|瘾,隔一段时间就会想要抽烟,这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会分心,有烟瘾的人长期不碰烟会烦躁、情绪不稳定,在艰苦的实地环境中会影响很大。”

唐江洲有些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让你跑步,并不是在锻炼你的体力,而是你的心境。”邵崇兰的声音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在周遭黏糊的空气里像把冰剑,“不管是高温还是低温,不管是疲惫还是烦躁,都算是外界因素引起的心理变化,这在任务里是要绝对避免。不管是被暴晒还是冰水浇头,更胜者是中弹受伤、生命垂危,都要保持大脑冷静,气息眼神平稳。”

“这太难了吧。”唐江洲差点腿一软摊在地上。

邵崇兰一点都没被眼前的男孩委屈兮兮的眉眼影响到,看着唐江洲的眼神就好像面前没有人一样,“我现在教你的东西不是为了让你完成任务,而是为了让你活下去。一旦进入卧底行动,你不会知道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一个好卧底的标准,不在于能隐藏多久,而在于就算已经暴露,也会用踩在悬崖边上的生命给敌人造成最大程度上的威慑。这种情况下能不能活下来,就全看你的脑子了。”

“我脑子不好。”

“看出来了。”邵崇兰一点面子也不给,“你的各项素质都是顶尖的,但以你现在的心理状态,在训练场地里你能一个打十个,放到实战中,你的生存率还不如火树高。”

唐江洲看着站得笔挺的邵崇兰,“为什么他们都跟我说任务最重要,就你讲要怎么活下去呢?”

“因为这对我来说比较重要。”邵崇兰回答。

唐江洲眨着眼睛,他多少有些理解不了。

“你以前是怎么练的?”唐江洲问。

“就这么练啊。”

唐江洲上下打量了一下邵崇兰,“站着吗?”

邵崇兰点了点头。

“军姿比跑步更锻炼心理状态,因为跑步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分心项,能站得久的人,才是真正平稳的人。”

“真的啊?”唐江洲眼睛亮亮的,“那我以后和你一起站好不好?”

眼前的男孩刚才还被自己一盆冷水浇头,差点没在滚烫的操场上抽过去,现在就能笑得像个松鼠成了静了一样,眉毛眼睛鼻子都皱成一团,一双眼睛比身后的阳光还亮。

“好。”邵崇兰说。

“你说,唐江洲是不是喜欢郭文韬?”邵崇兰靠在训练场的长椅上,手里攥着火树的保温杯,远远地看着靶区里一路跟着郭文韬的唐江洲。

火树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他都不一定知道喜欢这俩字儿咋写。”

邵崇兰点点头。

“别捏了。”火树把保温杯从邵崇兰手里抽出来,“都被你捏变型了。”

“他进步真快。”邵崇兰手里一空,一时间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你说谁?”

“唐江洲啊。”

“哦哦。”火树才反应过来,“确实,天生就是中心位的料子,素质好,心气也高。”

邵崇兰靠在椅背上,“心气未免有些太高了。”

火树回过头看他,“什么意思?”

“他现在眼里可是除了任务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还想让他看得到什么?”火树勾着个唇角看着邵崇兰。

邵崇兰一拳砸在火树肩膀上,打得火树嗷一嗓子。

“闭嘴。”

火树揉着肩膀,眼镜下面的鼻子皱了三层,“你可小心。”

“什么?”

“以我多年行走江湖摆摊算卦的经验,你命中有一劫。”

邵崇兰一脸无奈,“在哪儿?”

“那儿。”

火树伸手指着唐江洲的方向。

那边的男孩子刚拿起□□,面前的靶子移动得飞快,遮挡视线的色块在空中滑动,男孩挺拔的身躯挡住了靶子的去向,枪口刚抬到眉眼平齐就没再犹豫。

砰。

十环。

历时一年,唐江洲终于准备好了。

收到第二天八达岭机场出发的消息,邵崇兰带着猫去了后勤部。

“这猫年纪不小了。”后勤军医抱起多少有些胖的猫,橘黄色的毛在空中抖了一下,落下来几根。

“嗯。”邵崇兰点头,“拜托照顾它一下,等我回来就好了。”

“什么时候回来?”

邵崇兰没回答。

“应该一两年就够了吧。”军医拿出了最温暖的微笑。

邵崇兰点点头,“但愿吧。”

大概是邵崇兰的表情实在太难看了,军医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了,“为什么一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我了的样子,只是一只猫嘛。”

“这就是了。”猫一个劲儿往腿边钻,邵崇兰蹲下身去抚它。

“我以为你的身家性命会是那个队伍。”军医又补了一句,“你们那群人不都是这样吗?”

邵崇兰摇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没有这么伟大。”

“我就是一个平凡又自私的人。”邵崇兰摸着猫的脑袋,“我只做好我分内的事,不想玩命。”

“谁有事没事会想玩命呢?”军医也跟着蹲下来,“等你回来,它一定白白胖胖的。”

“嗯。”邵崇兰点头。

“它有名字吗?”

“没有。”

“养了这么久的猫怎么可以没有名字呢?还说是你的身家性命?”

邵崇兰想了想,“就叫jojo吧。”

“”军医重复了一遍。

邵崇兰低头亲了一下猫的额前。

“等我回来哦。”

停车熄火,邵崇兰下车的时候就看见了唐江洲。

凌晨四点多的边境线一点声音都没有,邵崇兰的到来发出了很大的声音,但不知道为什么唐江洲没有一点反应,远看便是醒着,一双眼睛却死了一样盯着天空,靠在界碑上的身体僵硬着,双手搭在膝上,像个精心设计过的蜡像。

邵崇兰看见了第三块界碑上早他一步到达的吉普车,爆了全胎。

石凯牺牲了。

邵崇兰一脚一脚踏过到了膝盖的野草,吱呀呀的声音有些刻意,唐江洲却一点都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看着漫天的星星。

邵崇兰在离唐江洲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百米外有哨岗,光走到这里已经很微弱,白天的边界线上全是两边的商人,到了晚上地上还残留着纸屑和木块,搁几步还能见到半个上了年头的橘子、几张小人画。邵崇兰背对着唐江洲坐在界碑的另一边,学着唐江洲的样子抬头。缅中的边界有山,不近也不远,微仰头的时候还能看见云雾里的山巅,上面就是一片晴朗里遍布的星星,就像从山下点上来一样,正有几颗落在山顶上。

看久了眼睛未免有些酸痛,人的眼睛永远是不适合黑暗的。

邵崇兰转过头去看唐江洲。

还是刚才的样子,一动都没动。

离得有些远,又被界碑挡了大半,邵崇兰看不清唐江洲的表情,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唐江洲。

从初到低烧,到长时间的训练,从直升机起飞的那一刻到最后一次挥别,唐江洲在邵崇兰心里留下的总是一个隐了眼睛皱起鼻子的大笑,笑出一大排牙,笑得天地间都亮堂堂的。

现在唐江洲坐在异国境内看星星,邵崇兰坐在中国境内看着唐江洲。

邵崇兰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觉得唐江洲加入低烧是个错误,并且迅速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白天是看不见星星的,只有漆黑一片的时候星星才会发光,但一点点云雾就能让他蒙尘。这到底是公平还是不公平,邵崇兰也想不清楚。这世界上可能也只有他一个人会想这个问题。

从凌晨四点到六点,邵崇兰坐在边境线上看了唐江洲两个多小时,眼看着男孩身后,天边像拉起幕布一样慢慢变亮,从下亮到上,直到再也看不见星星。

邵崇兰上车,把车向前开了百米,把车停在第六块界碑边上,开枪射穿两个轮胎,意为潘宥诚有困。

十二天后,潘宥诚牺牲。

低烧计划紧急改变方向,变分组潜伏为合体行动,取消界碑传信的规定。最后延绵万里的边境线上只剩下两辆废弃的吉普车,清一色的军绿,间隔百米。

——

八月五日,是高烧的日子。

泰方和中方的援军汇在清迈,从外向里层层包围了扎曲的武装,各路记者候在后方,历时两年的低烧,第一次被世人知道了姓名。

最后的全面清剿结束,泰军比中方的警|察早出来一些时候,最后一个警|察扯掉第一批内部警戒线的时候,医护人员和记者同时冲了进来。

邵崇兰身边的士兵第一时间拦住了凑近的记者,示意这是不可以出镜的人。

邵崇兰什么都没管,腿上被铁板刮了,每走一步都生疼,还是拖着一条腿在废墟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唐江洲呢?”他问郎东哲。

“不知道。”郎东哲靠在墙上,捂着腰间的弹孔,“我刚才看见他走出去了,我追不上。”

“哪里?”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