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垄花港巷(2 / 2)

时间就这么慢慢过去,正当我高兴着再过一年就可以去上学的时候,阿婶有天突然收拾好我的衣物拉着我坐上船,说是带我去恒新,那是我记忆里第一次坐上船离开海岛,摇摇晃晃的渔船让我头晕目眩,吐了阿婶一身,可是阿婶还是紧紧地抱住我,泪眼婆娑地看着我不说一句话。

上了岸,阿婶给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红着眼眶跟我说:“雪音,阿婶对不起你,我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再养你了,你在天上的爸爸妈妈也不会愿意让你跟着我吃苦的,雪音,阿婶听说恒新这儿有个福利院很好,我之前来看过,里面有好多的小朋友和玩具,还有老师上课教小朋友们读书,我把你送过去,好不好?”

我看着阿婶流下的眼泪,哭的撕心裂肺,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她哭过,一个中年丧夫的独身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经营着岛上唯一的一家杂货铺,乐观且坚强地生活着,似乎任何事都不能将她打败,她也总是教育我们摔倒后要要勇敢坚强地自己站起来,可是现在,她却要丢下我。

“雪音,不要怪阿婶,不是阿婶不要你,阿婶实在是有难处,你到福利院后要乖,好好吃饭,好好读书,阿婶有空会来看你的。”

终于,阿婶在我的挣扎和哭闹中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我从来没有这么悲痛地哭过。一直以来,阿婶在我的心中就像母亲一样,待我极好,她曾说我父母的临终托孤让她备感沉重,但是她是极喜欢我的贴心乖巧,那么现在,又是什么原因要让她丢弃我呢?

于是我一直等,我一直在福利院里等着她来看我,等着她来告诉我这个答案。可是她却一次都没来过。

十年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福利院的小画室里教小朋友们画画时,我看到了长大后的常易哥,他站在铁门后静静看着我,告诉我阿婶想见我。

于是,阔别多年后,我再一次见到了阿婶,她躺在病床上面容枯槁气若游丝,常易哥站在身边,轻轻地说:“胰腺癌,十年前发现时是初期,这几年,吃了无数的药,做了好几次手术,一直在化疗,病情一直拖延到现在,可是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程。”我拉着阿婶干枯粗糙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涌,阿婶,我来看你了,你能睁开眼看我一下吗?

阿婶勉强地睁开眼,看了我一眼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一刻,我看见了生命的短暂和脆弱,眼泪从眼眶里汹涌而出,阿婶,这十年里,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你把我丢在这里,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难处,我一直在等你,等你来告诉我为什么丢下我,等你来接我重新回到大垄,我不相信你是真的要丢开我,只要你来,我就会跟你走,可是现在,你还是丢下了我,彻底丢下了我……

隔了十年的思念换来这样一个结局,阿婶走了,常易哥说他也要离开花港,离开大垄。

“家里的钥匙,你一份我一份,这里永远是我们的家,有空就多回来走走,我妈……我妈,她看得到。”常易哥的眼眶满是泪,我低着头手里紧握着冰凉的钥匙,心里一阵一阵地刺痛着。

常易哥没有留下地址就走了,他说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要去做什么,他说,他会常回恒新来看我,因为这世间,他就只有我这个亲人了。

而他,也是我唯一仅有的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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