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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将揽月差去哪了?”

“我的方大师,莫不是觊觎本王婢女貌美,动了凡心了?”

“阿弥陀佛,”方知意掌心合十,瞥了他一眼,“我还是云游去吧,在您这儿耗得我头发都少了。”

“那是你年纪大了掉毛。”周璨面不改色,“你前年不还南下去了,怎么,西子湖还是没有本王让大师魂牵梦萦吧,才半年便回来了。”

方知意扯了扯嘴角,还是拿周璨的厚脸皮毫无办法,这人果真是自己修行路上的试金石,时刻提醒自己修为不够悟法不深。

“这几日没有揽月在身边伺候怕是难过,你别强撑。”方知意还是管不住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的毛病,收拾完医箱,想着赶紧回去多抄几卷经。

周璨勾着嘴角笑得实在恼人,朝他摆了摆手。

方知意走进潇潇雨中,回头看周璨,周璨已经低下头,转着拇指上的碧玺扳指,似乎在盯着杯子里的茶叶发呆。那抹身影像是缓缓融进水里的墨画,安静又孤单,看得方知意心中微微发酸。

他撑着伞绕了路,特意经过了后院。探头一望,里头那株老梅树仍旧是黑黢黢的枝干丫杈,连片新叶都没长,默默淋着雨。

五年了,这株梅再没开过花。

方知意轻轻拾去肩头的落叶碎花,这王府高墙飞檐,都在雨中成了模糊的色块,静寂如同方才周璨默然不语的身影。

轻叹一声,春将暮于冥濛处。

方知意回身没入这连天雨色。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

第十九章 春心

资善堂前的龙抓槐郁郁葱葱,昨日刚下了雨,地上还是湿润的,落叶被水汽泡出好闻的香味。

堂里学生刚下了课,第一个冲出来的正是刘盛。这小胖子长成了大胖子,吭哧吭哧地咬着块糕点。这刘盛下了学也不是立即回家的,而是要在后头的小院里吃点东西,或者欺负欺负别的孩子,亦或是扒着草丛抓甲虫。

这回刘盛还未走出去太远,迎面就撞上一个白衫粉裙的丫鬟,那丫鬟朝他行礼,温温柔柔道:“刘少爷留步,奴家主子有请。”

刘盛没见过这个丫鬟,资善堂是读书的地方,一般少有丫头,就算带伺候陪读的,也大多是小厮。这姑娘**娇俏,刘盛看得心中欢喜,便应道:“你家主子是谁?哪位世子啊?”带了女婢来的,肯定是皇子了。

“请少爷随奴婢往这边走。”那丫鬟掩嘴微微一笑,竟然伸手一带,帕子甩出一股子甜香。

刘盛立刻摇头晃脑地傻笑着跟上了。

走了不远,贴着宫墙绕了两次,便看见一座小亭,有人坐在亭中,茶香袅袅。

“哟,刘小少爷,别来无恙啊。”那人转过头来,一身九蟒官袍,乌发紫冠,眉眼如雨后青山,干净水润,那点儿笑意只是伶仃挂在嘴角,显得有种说不清的冷然,让人背脊微凉。

“王爷。”那婢女行礼退下。

“景……景纯王。”刘盛看见周璨笑,冷不丁满身汗毛竖了起来,半天才想起行礼。

周璨朝他招招手,“来,坐。”

刘盛心中思索,想来想去也只有昨日和林晏打架的事被林晏告状了,心中愤愤骂林晏不要脸,但他刘家近年在朝中稳坐武官之首,外祖父又是翊林阁首席,他横行霸道惯了,一时也真没把周璨一个闲散王爷放在眼里。

周璨瞧见这胖脸上硕大的青眼圈,那脸肿得跟猪头似的,心里好笑,敢情林晏下手也是挺黑,“小少爷,你这脸是怎么了?”

刘盛面上愤然不服,哼了一声,“昨日与林晏比试了几招,我都不曾与家里说过,他如何还急吼吼地与王爷您告上状了?”

你打输了自然没脸跟家里说啊。周璨腹诽,越瞧刘盛越纳闷,这刘家还真是福得流油,瞧把孩子喂成什么样了,光横着长了。看这大鼻子小眼睛的,想刘封也算一表人才,老婆得磕碜成啥模样啊。

刘盛自然没想到此时的景纯王还在挑剔他的模样,只觉得他表情古怪,一言不发,心中不耐烦了,便道:“王爷可还有事,家中的马车还候在门外呢。”

周璨捏起茶杯抿了一口,轻飘飘道:“跪下。”

刘盛瞪大眼睛,以为周璨在开玩笑,“什么?”

“本王让你跪下!”周璨那支手杖在地上狠狠一敲,眼神蓦地锋利起来。

刘盛给吓的差点从石凳上仰翻过去,摇晃着茫然给跪了。

“好你个刘盛,肚子肥胆子也肥了是吧?”周璨站起来,慢悠悠走到刘盛跟前,“你们小屁孩子打架本王不稀得管,但你最好清楚,哪些话说得,哪些话说不得。”

刘盛手一软,撑在地上,明白过来周璨所为何事。

“今日本王替你拎清自己斤两。”周璨站在刘盛跟前,手杖随着话语不时轻敲地面,啪啪地敲得刘盛心慌,“叶家为大启开国守土,几百年来无人能与之争功。镇西大将军叶铮鸣,是你亲爹的顶头上司,昭武将军叶韶,曾在敌寇刀下两次救你爹的小命。即便是你外祖父吴秋山,当年对着叶老将军也要先行礼。林晏是叶家唯一剩下的血脉,论祖上风光,你差得远!”

周璨停了停,仿佛在欣赏刘盛的慌张劲儿,想来这兔崽子从小被骄纵惯了,正缺个人杀杀威风,“本王替你爹娘教训你几句,若是不服,大可以告到吴尚书那儿去,”他弯下腰,轻声道,“不过你最好也用这脑瓜子想想,你姓刘,他姓吴,本王,姓的是周。”

刘盛心肝一颤,忙应明白。

周璨平日里大多一副散漫无谓的模样,脸上挂笑,言语近人,便不让人觉得他有多厉害,甚至让人觉得他压根不像位王爷。此时周璨气势汹汹,将盛气凌人那一出玩得淋漓尽致,仿佛拨开花丛见了剑,凌厉得叫人不敢相视。

“抬头说。”

“……刘盛明白。”刘盛颤巍巍抬起头。

周璨一双眸黑如曜石,像是要将刘盛的魂给盯出来,刘盛冷汗涔涔,下巴的肉都在打颤。

周璨一抬手,只听“砰”一声,那根白蜡木手杖贴着刘盛的脸蹭了过去,不偏不倚正钉在后头那根亭柱上。刘盛一个激灵,差点惨叫出声。

周璨撑着手杖,俯**来,眼里浮起点冰凉的笑意,“说到豢养娈童,本王倒是真给提起点儿兴趣,”他上下缓缓打量着刘盛,仿佛是看一道菜,“不过你怎么知道本王就会喜欢林晏那样的呢,说不准,本王倒反口味独特,喜好丰腴的那种,拿捏起来舒服……”

刘盛都傻了,他还真没遇到过这么恶心人的,一时震惊大于恐惧,惨白着脸看着周璨。

周璨忍住不笑,故作高深又邪佞地瞟了他一眼,转身从容离去。

一路周璨边回想边乐,带着婢女才绕了一个弯,便瞧见林晏站在宫墙边,抱着手臂冷着脸看他。

朱红的宫墙映着一身霜色衣衫的少年,那半侧的袍子被染成极淡的藕粉,衬得他眉眼都温暖昳丽起来。若不是林晏脸色不善,真是一副极好看的图画。

周璨一愣,心里哎哟了一声。

林晏也未说话,转身走了。

“安儿!”周璨急忙喊了他一声,跟上去,“你走那么快作甚,不体谅一下瘸子的吗!”

林晏自然知道周璨的腿好了许多,不用手杖也能走路,但周璨在外头仍然装作腿脚不灵的样子,应该是故意做给太子一派看的,许是他“瘸子”两字太过刺耳,林晏还是停了下来,在周璨伸手的时候,依旧妥协似的将他扶住。

“我不用你替我出头。”林晏嘴角已经瞧不出肿了,眉角那的痕迹还在。

“也不是啊,”周璨挑了挑眉,“我替我自己出气不行啊。”

林晏憋了半天,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周璨勾了勾唇,看来林晏是没听到自己亭中和刘盛说的话,不然这两句还不够他熄火的。

经过资善堂,还未走完的学生们三两地说着话,林晏不易察觉地松开了周璨的手,走在他两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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