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时间他也会迟到(2 / 2)

“因为想念给你听,可以吗?”李秋兰问。

这家伙不会是个文学少女吧?我迟疑的点了点头,接着说:“念吧。”

“我开始喽。”李秋兰露出和煦的微笑。

“开始吧。”我抬手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她清了清嗓子,双手握在胸前,发出了自己的声音——尽管声音的主人低声细语,让它秋风中凌乱的前进,惹人怜笑。但它确实传到了我的耳畔:

【曾经,我见过一朵娇艳的花,以及它所在的海。】

【好奇它结什么样的果。日夜期待。】

【掂起贫瘠的果,我忘记曾经娇艳的花。】

【于是时间带我去看那片娇艳的花海。】

【我说啊:原来美好只存留在过去,与现在。】

她浅浅地点头后,轻声说了句“明天见”,离开了十字路口。

她走了。她想跟我说些什么——没有直接开口,只在诗的末尾加了句“明天见”。

这家伙太奇怪了,简直就像是从我的错觉中走出来的一样。

选择性失忆多年的我都开始怀疑曾经是否听过这首诗了。

这种忽然出现的即视感让我心情烦躁,无可奈何。

他们告诉我——我忘了许多许多事。

推开面店门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沉。张陆离正自顾自地倚着柜台抽烟。十张桌子被擦的干干净净,与我出门前别无二致,店里的白炽灯射出惨白的光,令人目眩神迷。

面店门可罗雀——这也难怪,毕竟老板的面做得和人一样一言难尽。

“回来了?”张陆离问。

“嗯。”我独自上了二楼。

“这小子……性子真是越来越怪了。”张陆离嘀嘀咕咕,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第二天清晨六点,我被闹钟吵醒,悠悠坐起身的我迷茫在在床上摸索校服。

穿好校服,刷牙洗脸,我顺便把张陆离叫醒。

醒了后张陆离与我大眼瞪小眼,张陆离叹息一声后向后一仰,啪嗒——又躺了下去。

“该开店了。”我说。

“让我再睡一会儿。”张陆离说。

“你这种人竟然没被饿死。”

“你见过哪家面店六点半开门的?”张陆离说得有气无力。

这就是我们的日常。

刚来这里,我起床见到叔叔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心里不自在——于是莫名其妙地走进他的房间,将他叫醒。

这种事做两个月后我决定半途而废,毕竟张陆离还是挺可怜的。可造化弄人。那天下午放学回家,张陆离依旧躺在床上,跟头死猪似的睡着。

叫醒他后我当即问他——你怎么睡了这么长的时间。

谁知道张陆离反将一军:你怎么不早点把我叫起来,我脑袋都睡迷糊了。

我当时气笑了。

我俩怎么还没被饿死?

总而言之,我要长期当张陆离的闹钟——这虽然不能让他早睡早起,但肯定能防止他睡死在床上。

玻璃电子门自动关闭——这可能是面店里科技含量最高的物件了,毕竟店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又不能在面店安防盗门,如果这样,面店就真成笑话了。

我想象了一下画面——不行,太美了……

秋分的秋色渲染了整条大街。太阳初升,不见正午人来人往的繁华,除我,只有地上跌跌撞撞翻滚的塑料袋。

“繁华不繁华的,都没客人呢。”

这里离学校有一段距离,公交车第一班在早上的六点半,与第二班相差三十分钟。

我不打算坐公交车,为了踩点到学校,我宁可走着去。

每一次走的时候我都会重新认知这条街的长度——这条街真的很长很长。

长到孩童时期的记忆中,张陆离把我带到这条街上。他指向遥远的五中说:那以后就是你要上的高中了。

这么远吗?我感觉那是一辈子都到达不了的距离。可现在一步一步地靠近,五中也一步一步的近——这一切让我没有了实感。

一步一步,我校准时间。算错一步,就可能会迟到。

最后,在那命运的十字路口,我再度邂逅身穿红白相间校服的李秋兰。

额头的纱布是新的,在路口的一角,她把手举过头顶莞尔而笑,向我挥手,像是在说——你终于来了。

她应该算美的,这种美是指五官身材。因为它不可阻挡,丑丑的校服穿在身上,它也会挣脱束缚,将美展现给世界。

我有些恍惚——没想到今天又和你见面了。

你在等我吗?

李秋兰走近问:“你怎么了……”

与李秋兰对视,我想起昨天的短诗。敷衍道:“只是觉得,你很漂亮。”

李秋兰低落起来,她说:“不,其实时间长了你会发现我不漂亮的……”

随后,她面向东方,怔怔出神。

那是学校的方向。

我说:“现在走还赶得上。你不会天天迟到吧?”

“嗯……”

“那今天尽量不迟到,我们走吧。”

“嗯。”

哪怕再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自己放弃所导致的结局——在结局到来前的几秒,也要全力以赴——呵,我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呢?

今天,我走得很慢,走得漫不经心。因为李秋兰走的很慢——她的身子太弱,只要快走两步就会头冒冷汗。

这样下去,今天大概率会迟到,而我没想过哪天要真迟到又该当如何。

或许我也好奇那一天到来时我的表情,只是我从来没有给他到来的机会。

路很长很长。我曾想我不需要陪伴,不需要代步工具。同学超过我,他们吵闹着结伴同行,我也不会在意。因为我已经失去一切。

我想——就让我一个人走完这三年的路吧。

谁知道走着走着,李秋兰悄无声息的站在路边,不是她先说“带我走吧”,而是她先问“一起走吗”。我回答好,她安静地跟上,一路上不快也不慢,不急也不缓。

今天,她没问。

又或是她早就问过了,我没有在意?

路上,我们一同望向东方。

我想应该把她带进学校,她这样的正常人应该享受正常的生活,而不是和我这样的怪胎同行。迈进校门时,李秋兰的目光留在东方的旭阳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向教学楼上那口并不准时的大钟望去,我的面上波澜不兴。

“叮咚——”

预备铃早就响过了,现在是上课铃在响。

教学楼前几乎空无一人,只有老师板着脸,高声喝问:“迟到了知不知道?哪个班的!”

李秋兰呆呆的站在校门口,我面无表情的直面老师的批评。

入学一年来,这是我第一次迟到。

又或是迟到了一年,今天才被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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