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当你推开那扇门16(2 / 2)

李秋兰看向书柜的方向,面上愁云惨淡。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排排书籍罗列,她目光的正中心是一本贴满透明胶的书。

这本书已算是卧病在床的耄耋老人,轻轻触碰就会四分五裂,血溅当场。

书的封皮破碎,图画掉色,我用胶带缠了数圈企图将它复归原样。上面的污渍我没有办法,它就像人身上的皱纹一样,洗不去擦不掉,稍微用力,血肉就会剥落。

这是那位朋友送给我的那本,事后我又将它捡了回去,地震之后它本该遗失,谁知道我回到老家废墟的时候正巧看见了它,于是我把它带走,竭力把它修回原样。

我捕捉到李秋兰眼神的变化——那里仿佛困着一个熟悉的灵魂。李秋兰的面容再次与那位朋友重叠——像,太像了,我几乎就要以为她就是我曾经的那个朋友。

“以前我一直安慰自己,活着就有希望。我只是偶尔感到抱歉,没有像爸妈所期许的那样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现在它成了现实了。我喜欢家这个字。我曾想那个字已离我遥远,直到有我的小姨握着我的手说……‘孩子,活下去’,我才知道活着就有希望。秉性同学,我太幸运了。秉性同学,你还会想起以前的朋友吗?”

“会。”说完这句话,我心跳加速,莫名恐惧起来。

“假如她回来了,并且时日无多。你……会和她重新做朋友吗?”

最后她明显有试探的意味,我心中的恐惧更深,我在害怕什么,害怕李秋兰就是她,是又如何?再说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更何况是的话,她真的愿意和我重新成为朋友吗?她不可能是她!

“我不知道。”我说,“而且我有点害怕。要是她失去了父……”

我的话戛然而止——要是她失去了父母,我当初到底做了什么事?

我下意识地把李秋兰当成她了。

我的后背冷汗直冒,同时也意识到我为什么害怕——如果李秋兰真的是她,在她和我断绝来往后,她承担着孤独的同时,也失去了父母。

那么我当时的做法真的是正确的吗?

那么她又到底是承担着什么在活着呢?

“我想如果她活着的话,一定愿意和秉性同学成为朋友的。”李秋兰说,“更何况当时也不只是秉性同学的错,她说不定也在自责。为什么当时没有做得更好……”

“她完全不需要自责。”我低声说,“她做得很好。”

“秉性同学做得也很好。”

“……”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把肺吸进肚子里,然后缓缓地吐出。

李秋兰说:“我的能力有限,在高二上学期,我在上学的路上闭着眼睛艰难地走。乞求快些走完这漫长的上学路,结果我不小心撞到了人,我下意识地给人道歉,我很感谢,秉性同学你原谅了我。”

“没什么,你也不是故意的。”

“秉性同学,谢谢你和我成为朋友。”

“这有什么好谢的。”

“秉性同学,谢谢你陪我演戏。”

“都是朋友该做的。”

“秉性,谢谢你推开水房的门。”

“……”

“秉性。”

我上唇碰了一下下唇,没有作声。

“秉性。”

“嗯?”

“可不可以,一直记得我?”李秋兰与我目光相接,风卷起她越过肩膀的发丝,将苦橙子的香味送到我的鼻前,这味道太酸了,酸得我想流泪。

“可以。”我说,“我会一直记得。”

“秉性?”

“嗯?”

“如果这段记忆让你痛苦的话,就把我忘了吧。”

“我会一直记得。”我说。

我们之间就像有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谁也没有捅破,但谁都知道窗户对面的是什么。我没问她为什么愿意再向我伸出手和我成为朋友,她也没问我当初为什么狠心把她抛下。

有些事只有捅破之后才会变成现实,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相认。

李秋兰说:“秉性同学还没有吃饭吧,家里有食材吗,我给你和叔叔做一些。”

“那怎么好意思。”我不自在地说了句客套话。

“没什么,我想让秉性同学尝尝我做的菜。”

我忽然想起那天她带来的餐盒还没有还回去,我心里不由一阵懊悔——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可我来不及叫住李秋兰,她已经下楼了,紧接着,我听到她和张陆离交谈的声音。

将近一分钟后,厨房的电磁炉被打开了。

五分钟后,炉里的水吐起又大又圆的珍珠,它膨胀,又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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