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十二 惜粮72（1 / 1）

随后，小钰穿过茂密的树林，来到一处蜿蜒小路盘旋的半山腰，石阶和山林间的积雪，有的尚未融化，依稀可见团团雪白。此时，已天黑，一弯新月勾在高空之上，星光稀疏。沿着小路向高处望去，一间类似蒙古包模样的白色小屋里，亮着淡黄的微光，屋顶的烟囱时不时飘出阵阵炊烟，走近一看：那座小屋由石木建成，柱身圆底，高耸突起的屋顶是个近似圆锥的形状，由于山林里的冬夜格外寒冷，猎户将整个房屋用了八九层的白色油纸裹好，用接起来的白色布条加以固定。

爷孙三人正围在一张棕黄略泛红的旧木桌前吃饭。旁边的炉火烧的正旺，透过炉壁的不规则小孔，可以看到里面红彤彤的火苗儿向上蹿着，屋内倒是暖和了不少。“你这孩子，碗里的米怎么不吃干净呢？不能浪费粮食的，赶快把那几粒米吃咯。”老猎户拿着烟袋，看向坐在中间的小孙子，孩子看上去大概七八岁。“我吃饱了，爷爷。就那么几粒米，谈不上浪费的。你看山下的那些大户人家，他们的菜，人吃不完，最后都喂猪喂狗了。和我碗里的这几粒米比起来，这算啥呀。”小男孩反驳道，不服气的看着正在抽着烟袋的爷爷。那顶有些年头的虎皮帽下，迎着暖黄的光线，一副严肃硬朗的灰白须发面容，带了几分怒意，但每条皱纹里还隐着几分克制，显然，老爷子将火气压了下去：“你个小兔崽子，你没挨过饿，没有经历那十天半月滴水未进，米面未沾的苦日子。你又怎么能体会到一粒米的珍贵呢？咱们不是大户人家，也没有这个条件去浪费，再说了，即使米粮充足，家庭富裕，那更不应该浪费，浪费是世人无知，不懂惜福。你没听说，富不过三代吗？这都是有原因的。老祖宗的那点德行都被不成器的子孙后代败光喽。你啊你啊，自己看着办吧，你现在还是个孩子，觉得这一粒米不足为奇，等你将来栽跟头了，或是吃苦头了，你就晓得咯。”老爷子长长的吁了口气，又猛吸两口烟袋。“爷爷，算啦，小琦不懂事，您别生气。”坐在小男孩旁边的小女孩，边说边将弟弟面前的那只发黄的瓷碗拿过来，用筷子夹起五六粒米，送入口中。“你看看，小琦，姐姐都知道爱惜粮食，还帮你善后，你姐姐比你有福气啊。”老猎户笑呵呵的看着小孙女，又瞪了小孙子一眼。“哼，我不管，我吃饱了，我没有浪费。”小男孩依然很不服气，又冲着小女孩办了个鬼脸。“行了，你个臭小子，待会儿把碗刷了，你这么不听话，刷碗是惩罚。”老爷子训斥道，烟袋锅儿在桌子上连叩三下，声声用力。小男孩以为爷爷要揍他，瞬间从椅子上惊起，赶忙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好，乖乖的刷碗去了。

小钰离开半山腰，又踏入一家将近13米高的酒楼，这栋楼位于北大街，南北大门同时对外开放，楼体是深灰色的，窗户也十分简单，方方正正的，和平时常见的窗户没什么太大区别。唯一比较令人意外的是：这将近13米高的大楼，居然只有两层。而且二层尚未完全利用，只是围绕四周，建起一圈玻璃长廊，楼上的宾客皆坐在长廊上的各个包厢内，西侧北侧皆如此，细长的东西方向布局和结构，让这偌大的矩形方正厅堂显得有些空旷，若不是一层摆满了圆桌、坐满宾客，会误以为进入了一座教堂。二层南侧无包厢，玻璃圆桌、座椅，皆是开放式的，场地宽敞明亮，年轻人更喜欢坐在这里。东侧是电动扶梯，站在一层大厅的正中央，望向东侧的扶梯时，感觉一层更高了。扶梯一直通往二层，二层只有三米高左右，东侧二层也只有三间包厢，包厢在东北角位置，前台则紧挨着靠近东南侧的这间包厢，刚好位于两部电动扶梯的大致中间位置，从楼下看的话。整栋楼的吊顶皆是由黑色的竖条格栅排布装饰而成，圆形的射灯规律有序的嵌于天花板上，宛若繁星。十盏繁复华丽的白色水晶吊灯，按照一定的间隔，拍成一列，悬在高处，灯光三色，蓝、白、黄，每隔三秒切换一次，让原本肃静的厅堂多了些炫彩和活力。小钰是从南侧的旋转玻璃大门进来的，那些正围在玻璃嵌木制的双层圆桌前吃饭说笑的宾客，各个年代的人都有，似乎民国时期、七八十年代的人更多一些，偶尔能看见几个九十年代的人。

一层的东侧有一间单独的宴会厅，宴会厅的北侧还有一个通向北大街的小门。经过一层东侧廊厅，推开宴会厅的南门，房间里摆放了大概五六十个圆桌，这些白色桌椅前都坐满了宾客。服务员正忙着上菜，将一盘盘鸡鸭鱼肉以及面食、点心逐一端上桌。客人们又额外加了100盘饺子，后厨的师傅们忙得不可开交。担心宾客们等的着急了，一身白色衣帽的胖胖厨师从后厨绕到宴会厅，端着一盘饺子，摆到了房间中央的一张圆桌中心位置。笑呵呵的告诉大家，再有半个多小时，菜就齐了。众人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应和着，并没有人因为着急而催促上菜，或是显得不耐烦。这些宾客是来吃喜宴的，由于新人各自的亲属较多，置办酒席，宴请宾客，格外热闹。

从一层的北大门出去，是条东西方向的大马路，向下走过八九台阶，可以看到这栋酒楼同侧的其他商铺。马路对面立着一排白色护栏，护栏后方是一片淡水湖，面积不小，东西望不到头。淡水湖的水面上，立了一尊银色类似水花溅起般的大型雕塑，高约3米，底部白色石台露出水面部分将近1米。过往的行人、车辆实在是太多了。小钰便快速离开了。

经过一座民国时期的建筑时，她刚好站在了这栋大楼对面的南侧马路，大街上的车水马龙和周边的叫卖声，让这灰旧斑驳的一带听上去有些刺耳。伴着一声尖叫，只见马路上的两个孩子正在哭泣着，一身脏粉红蓝衣裤的小女孩边擦眼泪边将倒在地上的小男孩扶起。两个孩子身上脏兮兮的，打着补丁。小男孩的衣裤是深色的，由于太过陈旧，已经看不出原先的色彩。他光着脚，捂着流血的膝盖，在小女孩的搀扶下慢慢坐起来。他手上拿的草编蚂蚱被刚刚的一辆黑色汽车刮到，翅膀部分的叶子和细长的蚂蚱腿儿掉到了地上，支离破碎。这两个流浪的孩子，原本跟着戏班子混饭吃，随着戏班子的解散，两人又没了落脚处，年幼的孩子只好随处流浪。“呐，别哭啦，弟弟，这个给你。”一身蓝白碎花衣衫蓝裤的少女，递给小男孩儿一只编好的蚂蚱。小男孩接过蚂蚱，高兴的笑了，一脸泥灰的脸蛋儿上还挂着未干的两道泪痕。“谢谢姐姐，他刚刚被车撞倒了，几日前，你送他的蚂蚱也被刮坏了……”小女孩看着少女，眼中满是感激。“这个，你们快吃了吧，看样子好几天没吃饭了吧？我去给你们倒些水，等我下哦。”少女将手中裹着薄薄一层白色油纸的两个包子分别递到两个孩子的手中，她边说边走向大楼旁边的茶馆。不大一会儿工夫，她兴冲冲的跑到两个孩子面前：“呐，喝些水，你们两个可愿意找份能养活自己的营生？”两个孩子接过青花小盏，慢慢喝完水，擦擦嘴角，连连点头。“当然愿意啦，姐姐，我们要求不高的，能吃上三餐，有地方睡觉就行，可以不要工钱的。”女孩儿开口答道，眼中充满希望。一旁的小男孩儿也连连点头。“哎，哪儿能不要工钱啊，茶馆儿是我爷爷开的，看你们流浪在这附近有段日子了，实在是可怜，店里现在也缺打杂的人手，你们年纪还小，帮着大人们做些洗刷的杂活儿就行。愿意的话，跟我去看看？”少女微笑着说道。“好啊，姐姐，真的太好啦，我们肯定会认真做好的。”小女孩开心的答道，一旁的小男孩拉着小女孩的手，高兴的看着少女。“那咱们走吧，待会儿我们先给弟弟清理下伤口，再一起到里面转转。”少女边说边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一起走向自家的茶馆儿。

那个膝盖受伤，一身脏兮兮的小男孩正是老猎户的小孙子。那一世，这孩子由于浪费粮食，而且不听劝阻，成年后浪费的行为更是严重，自己毫不在意。在二十一岁那年一次运货的途中，船只偶遇暴雨，他和同行的伙计将货物运到岸上后，便晕倒在地。后来一直高烧，吃药不见好转，十日滴水未进，米面未沾，最后死在了苏州。转生后，他孤苦无依，四处流浪，一开始跟着比他稍稍年长些的孩子们到处乞讨，后来又跟着戏班子混饭吃，戏班子解散后，另外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便带着他一起，继续流浪。好在这两个孩子还算幸运，遇到了茶馆儿的少女和她的爷爷。而这位民国时期的少女正是小男孩那一世，帮他吃掉碗里剩下五六粒米的姐姐，少女的爷爷就是曾经的老猎户。

凡事皆有因果，惜米应如惜命，惜米粮者皆有福焉。米粮没有神识，但蕴藏了人身所需的精华，人靠谷物供养，岂有浪费之理？善哉善哉。

写于2024年6月7日甲辰年五月初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