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别时亦难（1 / 2）

又深夜，月照无眠，缠人的思念，搅扰着深宫的春晓，也揪扯着我们的诗人孟浩然。

一觉醒来，万能博爱的太阳升起，应该是新一天的开始。可长安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却传遍了昨天的故事。

大内皇宫戒备森严，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消息和诗句竟能不胫而走。

今天的市集和酒肆显得格外热闹，老百姓口口相传的都是——春晓与浩然的佳话、皇帝与惠妃的笑话、李林甫与高力士的丑话。

不过倒也有另外一个新鲜事儿发生，在皇城根东边的望月酒家，一个名为白木子的白面书生，围绕着孟浩然的新诗，给出了一番别出心裁的解释。

孟浩然好大的胆子，写这种反诗，亵渎天家。

店小二好奇的问，先生，何出此言？

白木子手持一把宝剑，说这话的时候，拔剑出鞘在青石面的地板上舞划出了孟浩然的诗。字迹飘逸洒脱，剑法出神入化。

写罢，剑指诗句，说出了他的独到见解。

这首诗的前四句还好，抒发情意，表明心迹。后两句就味道大变，暗含讥讽，嘲弄皇室威严。

此时，酒楼的老板也被吸引了过来，有三两个陌生酒客不约而同的围在了白木子的身边。

店老板递过一个酒葫芦，拱手笑言，恭请下文。

白木子接过葫芦，晃了两晃，饮了一大口，然后畅快无比的说，好酒。

剑指诗文，言归正传，接着说，龙庭无一物，青莲去濯妖。这偌大的皇宫竟没有一个人、一样事物，像我的春晓一样出淤泥而不染，清澈澄净如同山间的小溪，又好似空中飞舞的精灵一般。看见她，纵使有万古的愁烦，也顿时烟消云散。

旁边，另一个儒雅书生听了以后，连连拍手称好。

精辟，实在是字字珠玑。龙庭是指皇宫，青莲、濯妖乃是以物喻人之说，出淤不染，濯而不妖。

白木子抬头望这天降的知己，好奇的问，阁下哪位？

在下杜子美。

白木子心里乐，肚子美，好名字。

久仰久仰。

幸会，幸会。

店老板不禁担心起来，低沉着嗓子言道，如此说来，孟先生危矣？

杜子美仰天长叹，恐怕是命不久矣啊。

很快，这白木子的诗解传入了宫内，顿时间朝堂上下炸开了锅。

巳时，李林甫入宫告知了高力士。

约莫午时，高力士递话给了武惠妃。

武惠妃趁玄宗皇帝游园之际，向他吹起了枕边风。

顿时，龙颜大怒，急诏丞相张九龄入宫。张九龄在朝为官多年，深知此事厉害轻重。自从孟浩然作完诗，他就预感着要出大事。可他万万没想到，这场暴风雨来的竟是如此的快，而且来势汹汹、咄咄逼人。

山雨欲来而风满楼。

玄宗李隆基指着他的鼻子，近乎于咆哮般的怒斥，这就是你给朕举荐的不世之材，好大的胆子，竟敢辱朕皇家威严，龙庭无一物，青莲去濯妖。杀，必须杀，命你领右金吾卫速速缉拿孟浩然，立斩。

张九龄跪地俯首，以罪臣的姿态回应皇帝，圣上，此时此刻再杀孟浩然，于事无补，只会凭添民愤，徒增笑柄。

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他开脱。

玄宗更加怒不可遏。

圣上，缉拿斩杀孟浩然事小，挽回天家颜面事大。臣有一策，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今晚再宴孟浩然。

滑天下之大稽，张九龄，你是不是疯啦？

臣是想，让他在宴席上重作一首诗，歌颂大唐盛世，褒扬吾皇与武惠妃忠贞不渝的爱情。诗作的好，饶他一条性命，彰显圣上宽大仁爱的胸襟和气量。作的不好，揭穿他的假才学，将他明正典刑。让天下所有文人都从此敬畏天家威严，不敢再生造次。

听了这话，玄宗来回踱了几步，思量一番，觉得可以一试，于是点点头说，既如此，这件事情就交代给你办了，倘若再有半点差池，先斩了孟浩然，再罢了你的官。

臣遵旨，张九龄躬身退下。

在悦来客栈的天字一号房，诗人正在收拾金银细软，准备打道回府。忽然，一个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一瞧，来者正是微服前来的张九龄，孟浩然赶忙起身一拜。

张九龄背手，面容铁青，冷冷的说，孟先生这是要去哪里啊？

归隐田园，自此不问世事，做个闲云野鹤，悠哉悠哉。

听这话，张九龄更是气上心头。好你个孟浩然，我在前面为你遮风挡雨，你倒想一走了之。

哼，别做你的白日梦了。圣上有旨，宣你今夜入大明宫正殿，为大唐盛世和圣上、武惠妃再作一首诗赋。

还要作诗？

对，而且要作好诗，作所有人都满意的诗。要挽回皇室的颜面，要彰显王者的威严。

如若不然呢？

立斩，张九龄很干脆的回答。

孟浩然低下头来，默默无语。

明白了，性命攸关，鸿门赴宴。

夜晚，月如钩，琵琶伴美酒。

大明宫卷轴似的画面随着一盏盏的宫灯亮起，一幕幕、一帧帧展现在了世人的面前，唯美而动感，销魂而缠绵。

千盏绣花宫灯照亮了宫廷里每一处的黑暗，大波斯湾的羊毛地毯铺遍了殿堂上每一寸的土地。美艳绝伦的宫女们身着轻纱锦缎站在殿堂的每一个台阶和立柱前，微低着额头，等待着真正主角的登场。

诗人一步一个台阶的走向大明宫正殿。到了门口时突然驻足，回头看，不见了灯火阑珊，只看见那无边无尽的黑暗。月亮不情愿露脸，星星拒绝此次赴宴。好啊，只剩下我孟浩然一个人孤孤单单！既如此，就这般吧！

一切坦然，坦然来面对这人生旅途中最大的挑战。

金碧辉煌的大明宫门为一个人开启，满堂的灿烂灯火与艳丽华服霎时间映入眼帘，充斥着肮脏和喧嚣，充斥着权利与金钱。

天下所有的权贵齐聚于此。

此刻，他们都在观望着这个异类，这个胆敢嘲弄天家威严的怪物。

他有什么了不起，看他今晚如何收场——铜臭的权贵这样想；

他是个伟大的诗人，本就与众不同，千万不要低头，要做一个无拘无束、善始善终的孟浩然——极少的名门之后，怀揣着斗争与反抗的理想。孟浩然的诗就是他们的星星之火、指路明灯。

诗人风度翩翩、坦然无畏的入座。而且这一坐，就坐在了所有皇亲国戚、三公九卿的最前面，仅次于尊贵的玄宗皇帝。

诗人自顾自的，一个人自斟自饮。

他不需要任何人作陪。

此时的他，内心世界里充满不屑、不平、不满的激愤，就像是只刺猬，任谁触碰，都会被扎伤。

三皇子李亨就坐诗人的旁边。

准确的说，应该是坐在后边。

他的眼神一直尊崇和仰慕的望着诗人。

诗人的田园诗境就是他一直向往的美妙人生，诗人的这种任性洒脱就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自由生活。怕什么王权富贵，要什么清规戒律。鸟儿自由，鱼儿无忧，花儿绽放，虫儿欢唱！

身为皇子，也有权利去追求真正的自我，喝我想喝的天下美酒，交我想交的八方朋友。

那么现在，孟浩然就是我最想结交的朋友。

李亨端起一杯美酒，拱手敬向诗人，孟先生，忠王李亨敬您，请浮一大白。

诗人貌似没听见，又貌似装作没听见，没端酒杯，也没看过来，只是继续自己的独乐逍遥。

李亨觉得很没面子。

但想到三顾茅庐，这才不过一敬。随即想要再敬时，外面的高力士通报，启禀圣上，武惠妃娘娘到。

话音甫落，武惠妃盛装华服来到大殿前，身后跟着两个宫女，其中一人便是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