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稚、脱俗72（2 / 2）
稚来不及做任何准备，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终其一生都在怀念，不管走到哪里，都在渴望着返回的故乡。
装饰着彩色琉璃的华丽马车朝着未知的远方驶去，稚眨巴着眼睛，没有往前看，而是扭转头去，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村庄。
琉璃窗装饰着绚烂的图案，稚看不清村庄的模样，却执拗地不肯收回目光。
似乎就在这时，他稚嫩的眼眸里，第一次浮现出对于未来，对于这个世界的忧虑。
叔叔生活的城市，跟稚生活的地方天差地别，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热闹繁华。
这里遍布着各色各样的灵武者，每个人都在想着如何变强、想着如何打败其他灵武者、想着如何才能避免被别人打败。
形形色色的人，生活在各种各样的地方，在合作，在争斗；在相亲相爱，在视如寇仇；在相互依存，在争锋相对……
所有人都生活在一张巨大的网上，只有学会察言观色，深谙人情世故，默默遵守着不成文的世俗规矩，才能在这张巨大的网上过得开心幸福。
踏入这座城市的第二个月，祖母便离开了人世，留下孤零零的小外孙。
稚在陌生的城市里生活了数十年，在这里，没有人会像故乡里的人一样包容他。
他简单笨拙，却又格外敏感的心，他的不善言辞，他直率粗鲁的行事作风，常常惹来其他人毫不遮掩的嘲笑与鄙夷。
他常常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原地，像掉进了夹缝之中，任由他不喜欢的人对他指手画脚、说三道四、戏弄嘲讽。
他想拔腿就跑。
逃回故乡。
可是，那座小小的村庄太远太远，他好像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后来回忆起这一刻，他总对自己说：“原来从离开故乡的那一天开始，这个世界就把我的欢乐吓得缩回了内心，生出厚厚的茧，缠住心屋，连同勇气、自信一起，囚禁在缚满厚茧的心屋里头。”
叔叔忙于修炼，只关心侄儿能不能吃饱饭，并没有注意到从乡下来到大城市的侄儿有多不适应，更不知道他的心灵深处，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稚躲进小小的屋子里。
远离人们生活！
不得不出门的时候，就闭上嘴巴，把视线踩在脚下，用棉花塞住耳朵。
不说、不看、不听。
他早已经到了觉醒灵能的时候了，却迟迟没有觉醒灵能，身体单薄得像一张纸，力气还比不过一些同龄的女孩子。
没有觉醒灵能，身体孱弱，就已经与这座灵武者遍布的城市格格不入了。
加上他常年躲在屋里，不跟叔叔以外的任何人接触，导致对世俗生活的一无所知，更加惹得人们的反感。
他毫无心机的率直，经常成为惹人发笑的笨拙与愚蠢！
这个过分敏感与畏缩的人心里清楚，自己被当成了一个笑话，处处感受到生活的恶意，处处承受着伤害和压力。但他找不到方法，学会生活这门复杂不已的课程。
叔叔终于发现不对劲了，开始手把手地教侄儿如何为人处事。
稚强忍着心中的抗拒，躬下身躯，像一个好学的孩子，侧耳聆听教诲，并且强迫自己按照叔叔所教的知识，付诸实践。
很快，稚就成了一个处事圆滑的年轻人，待人接物，都让人觉得舒服。
人们瞧着这个彬彬有礼，处事有方的年轻人，献上由衷的夸赞。
然而，脸上挂着得体笑容的年轻人却死死地握住了拳头。
等到没人的时候，他才如释重负，卸下自己的笑容，心里则是疲倦的、失望的、沮丧的、痛苦的、麻木的！
他的眼睛爬上一层又一层的黑眼圈，不是因为他睡不着觉，而是因为只要一钻进被窝，就会梦见自己的故乡。
他在那里生活的时候，从来不需要遵守这样那样不成文的规矩，更不需要摆出自己并不喜欢的表情，去取悦他人。
他极度渴望回到自己的故乡，也极度热爱那座小小的村庄。
他觉得如今的自己，连梦见故乡，都是一种对故乡的玷污。
干脆不睡觉，一夜一夜，坐在窗子边，眺望着故乡的方向。
他屈服于世俗生活里的各类规矩，用他最不屑的姿态，取悦他人，只为了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一点。
精通世故的虚假模样，让他发自内心地鄙夷这样窝囊虚伪的自己。
在别人眼中越是圆滑精明，他越在心里鄙视着对庸俗世事缴械投降的自己！
充满信任、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与充满敌意、虚伪，处处都是算计的现实生活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致使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厌恶世俗生活的人。
他讨厌这个世界……
厌恶这张由人织成的大网！
极度简单与天真的内心，让他无法适应现实生活的纷繁复杂，也没法接受世俗生活形形色色的规矩。
他在他无法理解的人情世故里跌跌撞撞，遍体鳞伤、痛苦不已。
终于，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晚上，这个彬彬有礼的年轻人舍弃礼仪，显露出粗鲁野蛮的本性，破坏了一场庄重的宴会，变成了人们眼中的疯子，被人们的唾沫淹没！
据说，他把一名位高权重的人敬他的酒扔在地上；对着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破口大骂；吐了一口浓痰在一名气质高贵的女子脸上；打哭了一个可爱的小孩子。
人们把他当成一个失了智的疯子，一人一句，唾沫四溅，斥责他的野蛮行径。
他在人们的口水里瑟瑟发抖，在人们的目光下哆哆嗦嗦，舌头都捋不直了。
人们以为他知道害怕了，知道自己做错了，没想到他竟然红着脸庞，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下身上的华丽服装，赤着身躯，狼狈地逃出了这座城市。
这个“世俗生活的逃亡者”目光坚定，找了一匹健壮的马，逃向自己的故乡。
累了就直接睡在路上，以地为席，以天为被，迎接着无限美好的梦境——那座给予他所有欢乐的美丽村庄。
风吹日晒，路遥马亡！
他淌着眼泪，喝掉马的血，用它的肉做粮食，继续向前走。
这是一场漫长的逃亡。
对他而言，更是一场神圣的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