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试探7(1 / 2)

也不是每年的春闱都会下雪,这一次除外,不仅比以往冷上些许,更是连着下了两天两夜,一直未回暖。官家特意分发了冬衣和薪炭到各大臣宅邸,特赐休沐五日,春闱依旧。

大臣再不用赶早上朝,能睡在暖烘烘的暖阁里,今年烦扰不多,大问题依旧是那几个,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迎刃而解的事。

百官已然歇下,但宫中人情往来依旧。

众所周知,官家对长公主敬爱有加,也很遵从长公主的话,要讨好官家,首先就得从长公主身上入手。

但长公主偏生身体不好,一天只能见客三次,便不停有人约着长公主的空暇,大多是后宫妃嫔,连皇后也在内。

皇后深得官家宠爱,育有一儿一女,贤良淑德,秀外慧中,是中书令应思源的独女,身份自也是高贵的,为何屡次三番的去紫陵宫呢?

论交情两人说不上多熟络,长公主曾有一段时间不在平洛,回到大内后官家也已经娶了先帝指的中书令应思源的女儿,为助他日后登帝打下根基。

哪怕长公主回到平洛,这两人也无甚交际,不过宫里传过她神似长公主的谣言,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坐下来交谈也就是那一次,林瓒也在场,再后来的事,大多都不太好听了。

皇后是什么时候越发频繁的来紫陵宫找自己的?冯蓁有些记不清了,但近日来的尤其勤,更是不分早晚,每次来也不多做逗留,只说一会无关痛痒的话便起身离开,好在她说话做事极有分寸,也不过分吵闹,便也由着她了。

这一夜她又来了,隔着一栏屏风,规矩的坐在待客的椅子上。长公主的寝殿不同于宫里的其他地方,热的出奇,不过好在她每次来都只披一件挡夜寒的大氅,里面只着深秋时的长裙,冒了一路的霜,进了屋反而十分舒暖。

冯蓁熟练的从屏风后的榻上下来走到她那边,虽没多大的兴致,却也还是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皇后来本宫这儿究竟是为何事?总不会是觉得本宫一人住在这偌大的紫陵宫内难免孤单寂寞,想要过来陪本宫说说话吧?”

刘嬷嬷就伺候在一边立着,冯蓁自个走动她也未曾有反应,但眼神里依旧是对她的关心。

都说天子是整个大庆最为尊贵的男人,而皇后则是最珍贵的女人,可如今眼前这个女人却一点不输她的尊容。

紫陵宫是大内里最大的一座宫殿,内置也十分奢华精美,地势风水颇有考究,历代帝王尤其偏爱这座宫殿,连批阅奏折都会移驾到这里来。

而这座宫殿就这样给了长公主,让她住在里面养病,不管什么奇珍异宝稀世药材,只要有进贡,由内东门司计入后都会送去一些紫陵宫中,紫陵宫当差的油水每年都不知道有多丰厚,不过长公主也是极不好伺候的。

皇后觉得大庆内最尊贵的女人应该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女人,长公主——冯蓁。

不论身份,她手中的权势也不容小觑,朝堂上甚至有一部分人私底下是拥护长公主的,她过去也没少听说过长公主的事,先帝在位时更换官制,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她的手笔。

但她患恶疾眼盲体弱的事,即使到了现在也仍旧诸多疑点,却再没有人提起过那事,长公主自己也是。

“姐姐说的什么话,不过是我自个无聊寂寞了,想来与姐姐说说话。这宫里的人个个都吓人的很,我也就只敢来姐姐这儿喘口气了。”她话里一半真一半假,知道冯蓁看不见自己的神情,她只需要应付屋里的刘嬷嬷,她并不惧怕刘嬷嬷,因此撒谎的底气也大了许多。

寝殿里很空,桌子上也只备了些茶,冯蓁示意刘嬷嬷给两人上茶,对皇后的话没有任何意料之外的反应,平静说道:“既然是来说说话的,以后尽量来的早些罢,夜里本宫也不能保证本宫没有睡下,无意间让皇后扑了空,心里怕是要过不去。”

皇后也知道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不能套出什么,但她总归还是忌惮对方的,长公主并非泛泛之辈,哪怕看不见,威慑力也依旧。

“倒是妹妹鲁莽,妹妹且记下了,”皇后温声细语,将有些紧张僵硬的身体放松,然后随意而谈,“今年的春寒来势汹汹,教人猝不及防。我听父亲说贡院那边年久失修,昨夜还冻死了二个举子,陛下很是难过痛惜,拨了好些银子过去举子家中,聊以慰藉。虽难解斯人逝去之悲痛,仅能尽一份绵薄心意。”

“哪里是猝不及防,贡院失修多年,要是工部的那些人肯多花一分心思,就不会发生这种事,陛下就是拨再多的银子下去,不从根上解决问题,做再多也不过是亡羊补牢。”

皇后听后,叹了好长一口气:“这几年收成不好,两税克扣,连着百官的俸禄也少了许多。贡院翻修是大事,宫内许多房屋也待修缮,边境军备粮草又是一大消耗,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都不好过。”

“皇后这是在跟本宫玩文字游戏?”冯蓁无神的双目好似精准捕捉着对方,“你想说什么?不要再绕圈子,本宫讨厌猜来猜去,无趣的紧。”

长公主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皇后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蒙混下去,论起手段和心计,她不敢和对方玩,只得老实说道:“尚书令曾提出克扣两税,将地税和户税的征收减至一半。暂不说百官俸禄骤然下降,就连国库也十分空虚,还要拿出七成供养边境军,宫中更是积弱。我知道尚书令与您交好,我希望姐姐可以……”

“你想让本宫孤立林瓒?”还没等人说完话,冯蓁便出声打断,眉头蹙起,终于显现出情绪,但也只是细微的,却仿佛孕育着可怕的风雨,“是谁让你来的?中书令?你在……试探本宫?”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皇后似乎真的有所慌乱,语气较之前更加激动,“尚书令是大庆王朝少有的清流人物了,她因着克扣百官俸禄的事得罪了太多人,这次贡院冻死人的事也让谏院的人想方设法引导陛下重重责罚了工部尚书等人。再这样下去,朝堂上势必要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针对林大人,到时候陛下定会失去一名得力良臣,日后陛下只会更加举步维艰。我知道我爹在朝中揽权过大,可姐姐要信我,我的心是向着陛下的,决计没有越界的心思!”

“皇后久居深宫倒是白白浪费了这一身的才华,”冯蓁忽的笑起来,语气也不像之前那样严肃,可又实在温柔平静过了头,更加可怖,“林瓒确实太招摇了些,本宫心里有数,太晚了,皇后回去吧,本宫要歇下了。”

忽如其来的逐客令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冯蓁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的变化,她有些沮丧,犹豫了一会后她悬起一颗心,壮起胆子说道:“姐姐……为何不问有关林大人的事呢?贡院冻死二个举子,事态可大可小,身为主考官的林大人不可能不受一点波及,朝堂上也不止单方面责怪工部尚书,不乏有人指出身为主考官的林大人的疏忽,姐姐你……”

“皇后为何张口闭口都是林大人长短?”冯蓁笑着,眼里的冷意尽显,反问道,“你想听本宫说什么?皇后,本宫和你有熟到说什么话都可以不用带脑子吗?”

应淑然敛下神情,什么都没有套出来,她其实并没有自己嘴上说的那样深明大义,她这样不管不顾的说这些刻意刺激对方的话,不过也是自己私心里想要搞清楚一些事,但结果显然是徒劳无功,什么也没有。

“对不起,是妹妹僭越了,夜已深,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应淑然简单行礼,然后转身向门口走去,自己带来的丫鬟就在门外侯着,就在她跨出前脚时,听到身后的人终于说出了她想要听到的话。

“皇后,本宫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想些不该想的,更不要想着能动某个你不能动的人。”

威胁的语气,却让应淑然失落的神情开朗起来,果然,再深不可测的人遇到自己最在意的人以后,还是会控制不住的失去理智,冯蓁也不例外。

她听闻过长公主和林瓒的故事,包括那些宫里不能提的艳事。

她猜故事里的公主殿下一定爱惨了那个大臣之女,爱到和她一起寻访天下五年,爱到为她亲自操办她的每一次生辰,爱到让她住进自己的公主府,无视旁人的议论与她成双成对,每日亲自送她入朝,然后脯时接她回府,爱到愿意为了她放弃公主的身份,与她去到遥远的州府……

太多太多,她感叹这样的爱情之美好,却也看着它破碎。她本来无意这一对苦命鸳鸯的事,如若不是一次冯乾酒醉后与自己欢好时的呢喃,她就不会一直耿耿于怀,让自己也陷入痛苦。

“我会记住的。”应淑然向她保证,然后转身,披上大氅,不再多做逗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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