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迎新(2 / 2)

外地口音他没听明白,但傅博知道是在问他,他减慢语速用四川话回答道:“你们好!我找刘书记,我叫傅博,来报道的。”

三个人应该听懂了他的话,表情放得很轻松。其中一个个子比他高一点,长得很魁梧,满脸络腮胡子,三十岁左右的人站起来很和气说道:“我是刘正华,你是傅博!我们知道你,正等你。”他边说话,一边隔着桌子把手伸过来。

傅博明白这位就是刘书记,赶紧走几步隔着桌子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对方的右手。

傅博握着刘正华的手,仔细打量他:棉衣的领口没扣,棉衣袖子、前胸都有油渍和污浊,加上满脸胡子像几十天沒刮,握着的手满是茧子,若不是那双年轻的眼睛,光润的鼻子,说像个中年人也没错,他讲的北方话能听懂。

刘正华请傅博坐,很客气地说道:“没水杯没水壶也不请你喝水了。”

他向傅博介绍另外两个軍人:中等个子最先向他打呼的是区长陈刚、河北人,另一个高个子是副区长兰友鑫、山东人。傅博起身同两位握手问好!

他对刘正华说道:“请首长安排工作。”

刘正华笑着说道:“别这么称呼,太见外了。我们要在一起共同生活、共同工作。按部队规定,叫职务。”

他介绍了城郊区的基本情况。目前暂时占用师范学校两间教室办公和生活,人员暂编二十。到位的除我们四个外还有两个:一个是跟他从独立营出来的老班长,负责生活;另一个是地方来的名叫郑涛的同志,比你早报到。郑涛同老班长一起去采购东西、安排生活了。刘正华问傅博认识郑涛吗?傅博答道:“认识,他在县城还有点名气。”

陈刚接过话说道:“他一个乡下的小警察有什么名气?”

傅博解释道:“他以前是县警察局侦缉队的警长,在县里有点名气,大街小巷谁都认识他。被警察局派到乡下后流言也很多。我昨天在县委召开的地下党员公开会上才知道他也是我们的同志。”

“哦!地下党相互都不知道对方身份。”陈刚若有所思的回答。

刘正华感觉傅博对郑涛身份似乎有看法,说道:“对第一批来报到的地下党同志,我们要求出身简单,历史干净。你和郑涛都是县委认同的,审查通过的。”

陈刚问傅博:“你家住得远吗?要不要搬过来同我们住在一起。”

“我家很近,五六分钟就可以到,但我愿意同大家住在一起。”傅博回答道。

“你父母还在吗?”刘正华接着问他。

傅博想了想,简单地把自己家的情况介绍了一下。又说道:“再不解放,我家肯定破产。”

陈刚说道:“你家做酱醋,刘书记是山西人,弄点醋来,让刘书记过过瘾。咱们一路行軍打仗,多少年都没有吃过醋了。”

傅博很痛快地答应:“没有问题。”

“你家醋做得怎样?我们山西人可是吃醋行家,只要味道好,你家生意一定会好。咱们独立营有不少山西人,吃醋的多,够你母亲忙了。”刘正华听傅博讲是家庭作坊生产,知道很不容易。

傅博暗暗记下,回家一定找几瓶最好的醋送给刘书记吃。

刘正华看了下傅博的穿着,笑道:“你穿着像是个教书先生,在城里还行,下乡工作,打仗肯定不行。”

傅博说道:“我只有这身衣服好一点,也是在学校教书时穿的。其他的衣服、鞋子因为在家里帮忙干活都沾有酱醋,味道大得很。”

“那有什么关系,洗整下就行了。我们当兵前都是下地干农活的,不会在意这些。你看我这衣服什么都沾得有,枪油、血渍、泥土、硝烟。我们从湖南进四川行军打仗几个月没休整过,一身衣服脏得很。本想进城住下来好好洗整下,组建区委区府的任务又来了。不过,抽时间洗整下是应该的,我们应该向陈区长学习,軍容军貌整齐。”刘正华向陈刚笑了笑。

“都一样,我也是前天才把衣服洗了。川东潮湿,又不出太阳,用火烤的,勉强可以穿。”陈刚回应道。

“这样,小傅,我们算见面认识了,你也算报到了。我们今天任务是主要把生活安排好,要做长期打算。我和他们两个区长过去都是带兵打仗的,怎样做地方工作怎样把政权建立起,怎样把咱们区委区政府的事干好,都需要一个学习、熟悉过程。你是文化人,大知识分子,今后区里涉及到文化、宣传、文件、报告之类的事由你来弄。一会我和陈区长要到县里去,许多事要向县委请示,听取县委下一步安排。还要争取经费、还需要枪支弹药。现在城外到处都有国民党的散兵游勇,到晚上城外枪声不断,你们新来的同志都要配枪。今天就这样了,过一会还有几个同志要来报到,你也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再来。”

傅博离开师范校后,回到家把以前上高中时穿的旧棉衣找出来,请母亲帮他补衬好。又到楼下仓库找了两瓶陈醋。

第二天傅博按刘正华讲的,一早就来到师范校。傅博到师范校门口时碰到副区长兰友鑫,他扎腰带,挎手枪在等候傅博。学校大门门房外增加一个背着枪的解放军士兵。在挂有铜川县师范学校的吊牌旁增加了中共铜川县城郊区委员会和铜川县城郊区人民政府的牌子。

兰友鑫领着他边走边说:“今天领枪,上午学习枪的使用和维护,下午打靶。”又问傅博有没有打过枪?兰友鑫口音明显带有不少山东当地的俚语,讲快了还听不懂,只能猜。昨天在教室他一句话都没讲,大概是首长讲话下属不插话的部队作风。他看傅博提着两个瓶子,问:“是不是醋?”

“是。”

兰友鑫听了显得很高兴,山东人不吃醋,他高兴是刘书记喜欢吃醋,想来他是很尊重刘书记的。他接着说:“这几天你们几个地方上的同志首要任务是学会打枪,学会自保,否则根本没办法出城执行任务。”

兰友鑫把他领到昨天报到的那间教室隔壁的教室。教室里有好几个人都拿着枪在摆弄,郑涛在里面,还有四个不认识。看衣着,两个是地方的,两个穿軍装的青年人应该是部队下来的。进屋后,傅博看到讲台黑板下搁着七、八把长枪,一个大箩筐放着几把各式手枪,手榴弹,许多弹匣。

兰友鑫向屋里的人介绍了傅博,但没有把其他人一一介绍给他认识。只是听他们相互说话口音,四个人中两个年龄大点的是本地人,两个装军装像学生一样的兵是下江人。

兰友鑫让傅博自己去选枪,傅博选了把左轮手枪。他在师范校教书时,国民党县党部派到学校来的姓吴的政训督导员腰带上吊着左轮手枪成天晃悠在学校师生中,每天都要用谎言威摄师生们。傅博同所有的师生一样敢怒不敢言,督导员腰带上的左轮手枪让他印象深刻。

下午打靶,在南门城墙外小山下进行。参加打靶的除傅博和三个本地干部外两个学生兵也参加了。傅博看两人比他年龄还小,瘦弱,就像是涪江中学校刚进校的新生,拿着枪很稀罕,但看他们一身軍装却穿了很长时间了。傅博主动和他们聊天,才知道俩人是西南服务团分下来的,南京人,中学生,十八岁。五月份在南京参加西南服务团,随着解放军一路南下入川。行军途中,空闲时都是学习,听讲革命道理,听讲党的政策。行军很累,几千里崎岖山路走过来很不容易,除了学习外就是休息、生活,没有摸过枪。俩人听说傅博是川东地下党的,经历过国民党的白色恐怖,高中毕业,教师,仅比他们大二三岁,很佩服。由于文化相近,从学校走到靶场十多分钟时间三人成了好朋友了。

教练大家实弹射击的是区警卫班的郭班长。郭班长二十七八岁,山西人,老兵。他操作枪,动作闲熟,但他讲的话不容易听懂。他讲话、加上手势、动作,大家边猜边领会。好在他们六个人中郑涛是玩过枪的,最后大家是按郑涛讲的在练。除了手枪外还练习了卡宾枪、冲锋枪,一个下午把几挎包子弹消灭干净了,大家还不知道射击成绩如何。应该说成绩还是有的,至少大家懂得如何开枪懂得瞄准,也不俱怕枪声了。

实弹射击延续了三天,还练习了投掷手榴弹。

三天时间傅博同两个年青的南京同事已经非常熟悉了。俩人一个叫徐新,一个叫陈文,他们告诉了许多西南服务团的趣事。知道县委赵书记是五个月前就确定为铜川县高官的。赵书记叫赵鹏飞是抗战初期参加革命的,HEB省保定人,高小文化,在革命队伍中算是文化人了,是西南服务团的大队政委。区长陈刚是工农干部,进西南服务团时是作战部队的连级干部,有七八年的战争经历,在西南服务团担任中队长。兰友鑫是山东老解放区来的,是西南服务团的小队长。傅博向徐新他们介绍了川东地下党,介绍他们同国民党特务斗争的事迹,介绍了文县长,介绍了郑涛。

两个年轻人问他结婚没有?对象在哪里?漂亮不漂亮?傅博回答:没有结婚。对象嘛!目标有,只有一点点,双方有好感,没有说破。

傅博参加训练后,他从家里把被子搬到师范校教室同大家一起睡课桌,他觉得这样更容易同区里其他同志建立好关系。

射击训练这三天,早出晚归。吃早饭时同区里二位领导见面打个招呼,晚上回来碰不上面,总感觉他们也很忙。

刘正华书记形象比第一次见面时有很大改变。换了身新軍装,胡子刮了,年轻了许多,初次见面有三十多岁,现在看起来最多二十七八。第二天吃早饭时碰见傅博,向他道谢,说道:“醋味很纯正,食欲大开。”他说他的饭量都增加了,还向独立营山西籍战友推荐了傅家醋。

傅博高兴说道:“小事情,只要喜欢,管够!”

刘正华正色说道:“那好啊,但是一定要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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