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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下乡

十二月二十三日。早饭后,区里召开第一次全体干部会议。陈区长主持,刘书记讲话,说道:“县城解放一星期了,形势依然很严重。县里缺粮食,经济秩序也没有恢复。大家上街都看得到,许多商铺都关着门,学校在停课。县城外还不全是共产党的天下,国民党的散兵游勇在城外横行,土匪特务很猖狂。距离县城远的区、乡、镇我们还没有去,国民党政权垮了,共产党的政权没有建立,现在处于无政府状态。我们是城郊区的政府,城郊区下属的四个乡我们都没有去,那里的情况怎样也不清楚。这就是为什么地方同志刚报到,就逼着你们练习实弹射击,这是为武装下乡做准备。我们必须下乡去建立共产党的乡村基层组织,去消灭躲在乡下的国民党残渣余孽,去消灭压在广大农民群众头上的恶霸地主,土匪特务!”

刘正华书记讲的实话。

实际上,县城里的人都感觉到形势紧张,县城一到天黑就关城门。夜里城外枪声没停过,城里老百姓担心,谣言也多,商铺不敢开门。傅家铺子也是半天营业。城里商会挨家挨铺做工作希望能开门经营,傅家也收到商会通知,要求开门正常营业。按理商会通知大家都必须照办,因为商会田会长来头很大,曾经是县三江社大哥、袍哥舵把子。而且商会在解放前的确为商家们办过许多好事,好多商家都欠过田会长的人情。这些年,县里国民党軍警虽不讲道理,但也不敢过分为难商家,就是有商会这杆大旗为商家撑腰。

商会全力以赴的做商铺工作,也说明商会已经完全投向新政权。但商铺也有难处,主要是近两月,政权将发生更迭消息传来,社会动荡,人心惶惶,前景莫测。有钱的换黄金,有货的囤货。观望、等待是商家主要心理。加上进货路途充满艰辛和凶险,社会生活所需要的基本物质,如:盐、粮、油、煤、布匹、铁器等都极度短缺。只有少数粮店营业,粮价高得吓人,还要银元、黄金、棉纱或其他有用实物互换。

因此,解放了,县城最重要的经济工作就是商铺开张营业。社会要稳定,最基本的就是不能饿死人。

刘正华继续讲道:“这几天县委召集区里、县里各部门负责人反复开会商量,就是如何解决城里人民群众生活、生存问题。这也是新政权要解决的首要任务。根据这个工作中心,区里将现有人员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人在县城配合县里商会做商铺工作,要求在一九五O年元旦前,县城大多数商铺都要开门营业,这部分工作由陈区长牵头,郑涛、老周、老徐参加;另一部分同志出城到四附郭四个乡去,到乡下去征粮,由我带剩下的同志组成。警卫班除留下五个战士值班外,其余的战士由郭班长带队全部随我下乡。”

午饭后,下乡的同志首次开会,商量下乡的方向和征粮的具体办法。刘正华诚恳的说道:“我对城外四个乡情况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情况,傅博同志是本县人,情况比我熟,又是大知识分子,办法肯定多,你来先开个头。”

傅博上午开完会后就想过,下乡怎样征粮?这个征粮任务相当困难,靠几个人,几杆枪去征粮,又没有真金白银,而是以打白条方式去征粮。说实在的,他不知道怎样才能办到。

刘正华点名让他说,他不得不说:“怎么征粮?我从来也没有做过。应该要有对象,有目标。肯定不会去找广大贫苦农民征粮,他们都吃不饱没有余粮卖给我们。目标应该是大地主。现在首要问题是乡下国民党的残兵败将、土匪都很多,我们这十多个人中只有六七个解放军,遇上大股土匪兵怎么办?我觉得应该先把我们队伍扩大,多派点解放军,深入乡下,遇上国民党的残兵游勇就打。其次解放军多,对我们的征粮目标有威慑作用,对抗拒借粮的大地主也可以给点颜色瞧瞧。”

刘正华接过话说道:“征粮的对象、目标就是地主。不过多的战斗人员现在还真没有。我也多次向县委要人,可是刚解放,县里各项工作都要开展,也缺人。部队要守县城,要守县城门外的川陕公路,要保证县里到重庆的交通畅通,能借给我们一个加强班就不错了。县里目前在张榜招人,估计短时间内解决不了问题,眼前就我们这十多号人。”

兰友鑫问道:“四个乡我们先去那个乡?”

“建议先去南郭乡。”傅博答道。

“理由?”

“南郭乡是产粮食大乡,土地平顺,田多,那里几家大地主都有粮。另外地势平坦,国民党的残渣余孽不好躲藏,也有利于我们行动,尤其是征到粮后方便运输。”

刘正华说道:“就南郭乡了,大家下去做好准备,明早出发。”

第二天,天晴,雾浓,阴霾潮湿,降温天冷。早饭后,十二个人跟着刘正华出了县城。出城后,领路人就变成傅博,先顺着公路朝前走了两三里路,然后拐向小路。这是一条石板小路,还算平整,可以通鸡公车,这条石板路一直通到巴雾山下。

走了将近一个多小时,来到平溪河边。冬日平溪河水量小,水浅河窄,只有二十多米宽,河水清澈,河边水草茂盛。河岸两旁青翠的竹子在寒冷雾气中长势很好,掩遮住河岸边露出的干沽河床。傅博走在河边小路上总浮想起少年时常跑到平溪河边钓鱼时情景。这条河长久未干涸过,鱼很多,鲫鱼大,水草丛中还有乌鱼。钓乌鱼要先抓小青蛙,让钩着的小青蛙在水草面上爬伏,有时松下竿,青蛙跳动下,水草下边的乌鱼突然冲上来咬住青蛙拖下深水,松竿放线由着乌鱼拖,僵持几秒,一横钓竿,一条乌鱼就跑不了,大的一两斤,小的也有七八两。

走在后面的刘正华见傳博闷声走路,用手触碰傅博后背:“喂,乡公所还有多远?”

傅博用手往前指:“到了,拐过弯就到了。”

又走了百十米拐过弯就看见河面有座石桥。桥是平桥,没有栏杆,有两米宽,河中间两个桥墩子撑起十多米长的石条子桥身。应该经历了许多年代,桥头立着的两个小石狮都有风化迹象。桥两岸是大片大片水田,桥这边往前走几十米是一个三岔路口。路口朝前走五六十米顺着河边有一长排房子,形成一条百多米小街道。一条二三米宽土路穿过街道,土路左边是房子,右边是田。一座宽大的土墙房子孤零零的矗立在右边田中,土墙房子前有一个长宽二三十米的宽大的坝子与街道土路相接。

这就是南郭乡乡公所所地石桥场。土墙房子就是乡公所。

傅博他们走得早,到了石桥场,刘正华看了腕上时间,不过八点半。场上街道上仅有的六七家铺子都没有开门。街道上少有几个行人见到他们这队全副武装队伍都躲藏着身子在屋檐下小心避过。

“这就是南郭乡?”徐新问道。

傅博停下脚步,转过身对大家说道:“南郭乡到了,这就是南郭乡乡公所所在地石桥场,大家先欣赏下。”又小声问刘正华:“我们先去乡公所,找朱乡长?”

刘正华点头同意。

穿过窄窄的街道和宽大的土坝子走向右边这座宽大结实土墙房子。房子大门紧闭,一把大铁锁挂着,门右边挂着一长形木牌,写着:中华民国铜川县南郭乡乡公所。乡公所三个字格外大,傅博举起手中卡宾枪托就准备砸下去,跟在后面的刘正华急呼:“慢点。”

“啷个,不砸?”傅博不解,问道。

“好好一块木板,你砸它沒用。把它取下来用墨汁涂了重新写上中华人民共和国南郭乡人民政府就行了。“

傅博把木板取下,翻过面挂在墙上,说道:“没得笔墨,等下次来再写。”

“门关着,伪乡长跑了?”刘正华问道。

“可能没有住在这里,我去问问。”

傅博转回街上,看到杂货铺门虚掩着。他敲门,门开,一个四十多岁,店主模样的男人笑容满面迎上问道:“长官要买点啥子?”

“不买东西,请问乡里朱乡长住在哪里?”

店主回答:“我们乡正儿八经的朱乡长早跑了,现在是他哥朱校长在代理。你们要找哪个乡长?”

傅博同店主聊了一会,弄明白了南郭乡政权的基本情况。

他回到乡公所前土坝子,大家都等着他。傅博把乡里情况向刘正华、兰友鑫讲了。

“还挺麻烦的。”兰友鑫说道。

刘正华思衬了一下,说道:“既然是伪县政府委任朱校长代理乡长,我们去找他也没错。”

刘正华问傅博能找到他家吗?傅博说没问题,南郭小学好找。

傅博又带着队伍回到石桥前面三岔路口,从另一条路往南郭小学奔去。

走了二十多分钟,南郭小学到了。学校前有一大操场,操场旁有一排房子,是几间教室,后面几间房围成一个小院,应该就是教师宿舍。

傅博带着队伍到操场停下来,他对刘正华说道:“大家在这里休息,我们三个到后面院子里去找朱校长。”

傅博同刘正华、兰友鑫转过教室来到后面院子。院子门口有三个小孩在玩耍,看见几个背枪的人突然出现,惊叫着跑进院子,傅博他们三个也跟着进去。院子不大,长宽不过五六米,没有门,院里一排竹竿架,竹竿上晾着衣服,靠门有一个小花圃半尺高,里面种的是葱子蒜苗,两只刚洗过的便缸放在屋檐下,一阵阵粪味扑鼻而来。院子内正面是二间屋,左右还各有两间。傅博走进院子左右瞧着,从正面左边屋匆匆走出一个四十来岁妇人,长像端庄,头发盘在头上,穿着一件黑花棉袄,脚上趿着双旧棉鞋,手上还湿淋淋的,应该是在洗衣服。她看见三个背枪的男人其中两个还是当兵的闯进院子显得有些惊慌,她细声问道:“长官,你们有啥子事?”

傅博问道:“朱校长在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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