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下乡(2 / 2)

妇人一听是本地口音,见傅博虽然背着枪,头上戴一顶有红五角星帽子,但衣服却是学生装,面象也和善,也没有刚才出门时那么紧张了,她反问:“你们是干啥子的,找他干啥子?”

傅博说道:“我们是县里来的,找朱校长有点事。”

兰友鑫等不及了,喊道:“赶快叫朱乡长出来。”

兰友鑫一口山东话,妇人还是听明白了朱乡长三个字,急忙摆手说道:“朱乡长不在这儿住,你们找错了地方。”

傅博正色说道:“你叫朱校长出来,我们问他几句话。”傅博说话声音提高了,院子不大,他们说的话,屋里屋外都应该听见了。

果然,正面右边房门开了,一个中年男子出来了。个子不高,胖呼呼的,戴眼镜,一件蓝色斜襟及脚背长棉衣套在身上。

傅博料想这人应该是朱校长了,他上前一步,问道:“你是朱校长?”

中年男人眼神瞟了一下对着的三个人,答道:“没错,我是朱有福。”

傅博微笑说道:“失敬、失敬!我们是县里来的。”他指着刘正华说道:“这位是城郊区刘书记。”指着兰友鑫说道:“他是城郊区政府兰副区长,我姓傅,是城郊区工作人员。城郊区是县里新成立的一级政府机构,管辖城关镇和四附郭四个乡。”

朱有福明白了这是共产党新政权下来的官员。招呼旁边站着的女人要她烧水泡茶,又进屋拖出几张小竹椅让傅博他们坐。

刘正华、兰友鑫也没有客气,大大方方坐下。刘正华让站着的朱有福也坐下,他对朱有福说道:“我们知道你是伪县政府委任的代理乡长。”

朱有福急忙插话说道:“没有正式委任,没有委任状。只是今年七月份县政府秦师爷在场上茶馆向几个乡绅宣布朱有财没有回来前由我暂时带理乡长。”

兰友鑫说道:“代理乡长也是乡长,乡公所是你在管?乡里大印在你手里。县里交到乡里的事是交给你的?乡长的钱是你在领?

傅博见朱有福呆着的表情,就知道他没听明白兰友鑫的话,他把兰友鑫说的话重新复述一遍。

朱有福听后忙说道:“乡公所我平时都没有去,印章锁在乡公所,我从没有用过。乡长的饷八月份关过一次,以后再也没有领过。”

刘正华大概明白朱有福的话的意思,他对朱有福说道:“朱乡长,我们到南郭乡主要是来了解乡里的基本情况。”

朱有福急忙摆摆手,“我不是乡长。是我哪个罪孽深重的兄弟跑了,乡公所没得人管事。乡绅们推举我,县里让我暂时代理下,我推不掉,勉强帮忙管下印章。”

刘正华说道:“代理乡长也是乡长,乡里情况你应该清楚。”

朱有福也不辩解,问:“你们想了解些啥子情况,我不晓得朱有财干了些啥子鬼名堂。”

刘正华应该没听明白,瞪着眼望着傅博。傅博说道:“他问想了解什么情况。”

“你给他讲,按我们昨天会议上讲的情况问他。”

傅博想了想说道:“朱乡长,我们主要想知道,目前乡里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地?主要土地都在哪些人家手里?产粮多少?”

朱有福回答道:“乡里有七千多人,一千多户,土地多少我不清楚。主要土地一半以上集中在朱家、梁家、古家、李家等八九家人手中。乡里一多半人都是这几家人的佃户,其余人家几亩地,十几亩地的也有两三百户。具体产粮多少没统计过。”

刘正华问:“乡公所账户上有多少钱?粮仓里有粮吗?”

朱有福回答:“账上没钱,欠条倒有几张。粮仓里没有粮。从七月份我进乡公所来,粮仓一直是空的。”

“这个冬天,家里缺粮的农民有多少,能熬到麦子出来吗?”刘正华问。

朱有福答道:“今年情况比往年好些。朱有财七月份跑了,夏、秋收时县里来收捐税时,找不到牵头人,我又不懂,各个大户人家也躲,县里没收到多少粮食。不过缺劳力有拖累的人家还是难熬过春天,一些人家要靠借粮、施稀饭才能熬到豌胡豆出来,全乡这类人家有两三百户。”

刘正华问道:“谁借给他们?”

“主要还是大户人家。”朱有福回答。

刘正华说道:“朱乡长,我们要借点粮,你帮我们筹划下,秋收后一定还。”

朱有福一听,面露难色,问道:“你们要借粮?你们没粮食吃了?”

傅博回答道:“县里缺粮,国民党跑了,县里西门粮仓里几乎是空的。各大粮商不明情况也没有储备,有储备的现在正卖高价粮食。全县城几万老百姓到麦子出来缺粮几十万斤。区里希望朱乡长带个头,组织乡里大户人家借粮食给县里,到时我们会记你一功。”

傅博观察刘正华向朱有福提问时语气越来越强硬,担心对朱有福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他前几天同徐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时,听他们讲过,北方老解放区土地改革的事,知道共产党对反抗新政权的地主,地方伪人员态度,他有点同情朱校长,教书十几年,摊到一个害人的兄弟,如果处理不好同区里领导的关系,最后倒霉的是他。傅博想提醒下朱有福,这时表现好点不会吃亏。因为他已经感觉到朱有福不会处理与政府的关系,他们进院子这么久了,不让进屋里坐,冬天的上午还是很冷的,烧的开水也没端来,更没有泡茶,有点怠慢区里解放军领导。

朱有福想了好一阵子,回答道:“我说的话不管用,乡里几家大户对朱有财本来就没有好感,朱家不带头借粮可能他们都不会借。朱家粮食是指朱有财家粮食,朱有财带着野婆娘跑了,他大婆娘生病多年不管事,家里是他舅子在帮忙照看,他小老婆有个儿子在重庆不知道回来没有?”

刘正华问道:“你去说话不管用?”

“我们两兄弟分家十多年了。他看不起我,认为我自己出钱办学是傻子。我也看不惯他横行乡里作恶多端。两家基本无往来,除了清明节家族祭祖,在一起祭祀先人外,没坐在一起过。他婆娘、他舅子更瞧不起我,只有他大娃儿读书发毛是我教的,看见我表面还称呼声大伯,心里怎么想的不知道。他家里我真是说不起话。”

朱有福反复解释他没有办法。

傅博有点着急了问道:“你家有没有多余粮食?”

朱有福说道:“我有四十多亩田地,每年打七八十担粮。佃户要留一半,税捐要交一部分,剩余的粮一家六口勉强够吃。还要接济下没带饭的穷学生,买些学校用品,补充一些粮食给老师,哪有多余粮!”

傅博说道:“你是乡小校长,政府应该发你薪水”

朱有福答道:“不谈薪水!县政府教育科发的钱,一个月的薪水买不起一斤盐,废纸一堆。本来乡办小学应该由乡里补贴些,摊到我哪个本家兄弟乡长,没有祸害我们就算不错了,哪里指望他补贴哟!”

刘正华说道:“你给我们带路去找朱有财舅子。”

朱有福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几个人从朱有福院子出来,朱有福看到门外屋檐下坐着一群解放军战士,着实吓了一跳,连忙歉意说道:“怎么不到屋里坐嘛!”

傅博嘴里说道:“解放军纪律严密,严格遵守群众纪律。”心里想,院子里外都一样冷,进院子里面的也没有让进屋,光讲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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