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初战(2 / 2)

远处竹林掩饰着的院落炊烟袅袅,农家正在煮用午饭。征粮队一行人快速地穿过干田坎、水田坎,没有人讲话。刘正华看大家情绪不高,高声说道:“今天虽然没有征到粮,跑了空路,但是我们掌握了大量情况,也知道了农村乡下的现状,为我们下一步工作开展打开了一些思路。回城后,找粮行打听那家那户粮多,列个目标,今后有针对性的找人征粮,少走弯路;找古家借粮事情,不着急,先摸下古家对我们态度如何?他是大军阀出身,处理时要谨慎点。这两件事就交给小傅办了。”

刘正华开口说话,大家情绪也高涨一些。兰友鑫一直都没有讲话,这时说道:“这个伪乡长不像个好人,礼貌都没有,在他家坐哪么长时间,水都没有喝一口。中午了也不安排吃饭,我们吃饭是要付钱的。”

傅博接话说道:“朱校长很迂腐,不会处理关系。他可能认为我们同国民党旧政府的人一样,大吃大喝不付钱。他个人又请不起我们十多个人大吃大喝,他也为难。”

“是啊、他哪里知道我们只需要几个玉米粑或煮一锅红苕就算一顿午饭了。”刘正华说道。

翻过一座小土坡,下面又是一大片冬水田。冬水田另一边是一座不大的蓄水池,尽头是一座陡峭的小山坡。从城里到南郭乡就只有这一处地势险要点,当地人叫这里为断崖。断崖山坡上长着绿郁郁的小松树、慈竹竹丛和一些灌木丛。小路从冬水田田坎延伸到断崖前一个急弯顺着断崖山坡下的杂树林往右向上爬坡,这段缓缓的坡路有六七十米长。坡路一面靠山坡断崖,一面挨着一长溜冬水田。

傅博走在前面,拐过冬水田坎,靠着断崖山坡下的小路往上走。他抬头望了望左边的断崖状的小山坡,小山坡不高,有二三十米。但很陡峭,一些碗口粗的松树、杂树长在山坡上。这条路他以前走过几次,今天走在这里感觉不好,断崖山坡上静悄悄的,一大群人从下面过,上面树林中鸟儿都没有惊飞一只,他加快了步伐,右手下意识掰开左轮手枪皮套扣。

“啪啪啪…”突然,断崖坡上响起一阵枪声,一排子弹打在他前后。没等他反应过来,他感觉被人从后面推倒在坡崖下路边的草丛中。他立刻明白是后面的刘正华在推他,同时,听见刘正华和后面郭班长在喊:“卧倒,敌袭。”又听见有人被子弹打中的叫声,枪声不断。傅博躺在山坡下草丛,他抬头看了上面,这里应该是死角,看不见坡上面的情况,只听到一阵一阵的枪声和子弹头在石板路上飞溅声。他抽出左轮手枪举在头上,想还击又找不到目标,他偏头,看刘正华、兰友鑫都掏出枪,再看田坎上小徐、小陈龟缩在冬水田田坎下。田坎不高,俩人下半截身子浸进冬水田里,头使劲往田坎下躲,躬着身子屁股翘起老高,子弹不断打在小路石板上和冬水田里。除他们俩人外其余战士都伏在坡崖路边草丛中。刘正华大声喊机枪,傅博看不到上面,心里着急,他把左轮枪举过头对着上面不断扣板机,“啪啪啪”六发子弹很快就打完了。机枪声终于响起了,接着几把冲锋枪声也响起了,坡崖上碎石泥块不断往下落。傅博把打空的左轮插在皮套里,把肩上揹的卡宾枪顺过来端起准备朝上射击。后面趴着的刘正华对他说:“不要乱开枪,往前爬行,从前面绕上山坡,由侧面打。”

傅博顾不得路边草丛中荆棘,把卡宾枪顺在背后,连滚带爬往前窜。他沿着小路向上爬行了几十米,看坡度缓得多了,正准备往断崖上爬,只感觉两个人一下超过他,是刘正华、兰友鑫,两人抓着断崖斜坡上的松树飞快地冲向断崖山坡顶。傅博赶紧跟上,随着两位爬上了断崖坡顶,端起卡宾枪朝着坡顶可疑处不停地射击。

断崖坡顶上已经没有了活人,只有两个穿国军军装的死人躺在哪里,满头鲜血应该是被山下郭班长他们的机枪打死的。其余的敌人是朝着山坡后面的一大片树林、竹林跑了。傅博累加上紧张,发现敌人跑了,一下全身无力,倚着小松树滑坐在山坡地上喘着粗气。刘正华看了下山顶一大片草地后的树林、竹林,朝山崖下叫喊郭班长停火。兰友鑫走到死人面前翻衣兜检查着。

一会儿郭班长也带着两个战士爬上来,问道:“跑了。”

兰友鑫答:“打死两个。”

刘正华说:“跑了七八个,应该是国民党正规部队的散兵,打不赢就跑,同伙的尸体也不要,干净利落。”

刘正华问谁受伤了,郭班长说:“我班两个战士,都打在肩膀上,轻伤,不影响行动,只是子弹留在身上了。”

“小徐、小陈怎么样?”刘正华问道。

“他们俩人活着没受伤,躺在水田里,一身衣服肯定湿了。”郭班长回答。

“傅博,这里距离县城还有多远?”刘正华问道。

“走了一半多,还有四里路,半个小时能到。”

刘正华说:“那就不要眈搁了,马上出发。”

兰友鑫说:“枪拿走,尸体怎么办?”

“放心,我们走了,那伙残兵马上就会来收尸的。有证件吗?是国民党哪个部队的?”

兰友鑫答道:“没有证件,连胸牌都撕了。”

路上遭遇伏击,发起突然,结束也快,前后不到十分钟。有人受伤,行进速度放慢了,回到师范学校时都半下午了,两个受伤战士送到西门独立营卫生所治疗。小徐和小陈换上干净衣服,喝了姜汤,也没事了。刘正华和兰友鑫匆匆地吃了两个玉米粑也走了。

傅博吃了饭后,回到教室,坐在燃烧得噼噼叭叭的火盆前,回想起下午的战斗,才感到一阵害怕。敌袭初时,一阵枪声响起,倒不觉得怕,这得益于三天实弹射击对枪声的反应的习惯,躺在山崖下开枪似乎有点练习实弹射击的感觉。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是刘正华在枪声响起第一时间把他推倒在山崖下路边草丛中,他很有可能中弹。刘正华让他在路边草丛中爬行时,他根本没有考虑躲避子弹,只管往前窜。真是运气,除了手上脸上被荆棘刺伤些小口子外,全身无恙。

想起山坡上两个脑袋开花满身是血的国民党兵,还有两个受伤的战士,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害怕。两个战士,一个肩膀中弹,鲜血从棉衣浸出染红了半截上衣;一个手膀受伤,痛得脸抽搐,郭班长怀疑是骨头被打断了。就这么一次十分钟的战斗,让傅博深深地感受到战争离得这么近。原来认为解放了,和平了,国民党垮了,胜利了。今天这场小小的战斗让傅博感觉真正的和平,真正的胜利恐怕还要付出巨大的努力甚至是巨大的牺牲才能够实现。从而表明他们接下来的工作将是非常残酷的。

晚上,刘正华召区委区府全体会议。他通报近两天县里其它部门和部分远郊区的情况。县城解放一周了,除了县城外全县十二个区镇,目前仅有四个区的区政府所在城镇控制在解放军手中。而且主要是控制住区政府所在的乡镇街道,广大的乡村情况不明。新政府面临的形势严峻,初步估计城外的国民党散兵游勇和伪警察、土匪有两三千人。解放军的部队只有独立营四百多人,加上西南服务团,地下党的同志一共不到六百人。怎么办?共产党的老办法,发动群众。动员农村的广大贫苦农民群众,动员愿和共产党一起建立新中国的各行各业的进步人士,团结起来消灭国民党的残渣余劣、散兵游勇和土匪。

任务艰巨,前景光明。而且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事,大家都要作长远打算,作牺牲准备。

刘正华讲道:“我们区里两件事:一是把民兵建起来,城关镇要建民兵連,各乡要建民兵排,这事由陈区长牵头;第二件事还是征粮,要下乡征粮,这是当前全县的大事,县委由赵书记亲自抓,区里由我抓。

刘正华把白天南郭乡发生的事情简单讲述了。白天的战斗没有多讲,对他们这些軍人来说,打仗应该是家常便饭,他总结了两点:南郭乡有粮;南郭乡敌情复杂。

区里大会后,刘正华又把征粮的同志召集开小会,弄得很晚才休息。

一觉睡醒,天已大亮,全身疲倦一扫而光。傅博起床后,吃过早饭,出校门上街。按昨晚布置他带徐新去找商会会长田雨,请他介绍几个粮行的老板打听乡下真正有粮的乡绅。

解放后一星期的县城。没有了迎接解放軍进城时的狂热,也没有前几天因城外国民党残兵游勇入夜乱放枪产生的惊恐,老百姓逐渐适合社会动荡,社会变革带来的冲击。商铺开门的多了,行人也多了,小孩子满街追逐游玩,除了偶尔看到带红袖标执枪巡逻的解放军战士,气氛显得平和多了。

顺着南街到正街,一路上傅博同徐新聊天。徐新说:“你昨天真勇敢,我趴在田坎小路上看见你随刘书记他们冲上山坡,一直在开枪,象个解放军战士。”

“我哪里是勇敢!当时我都不知道在干啥子,只听刘书记招呼,叫干啥就干啥!冲上山坡看见国民党兵跑了时,我全身脱力,瘫在地上。”

“枪响时,看见只有你和小陈爬在冬水田里,真担心你们俩中弹了。”

徐新说道:“枪响时,子弹打在路上,我吓倒了。根本就是无意识的躲避,拉着小陈就掉进冬水田里。”

傅博说道:“经过昨天的事,再遇到敌人就不会惊慌了。”

徐新说道:“还要上战场?都解放了,现在死了有点冤!”

“从昨晚刘书记介绍的情况看,打仗是避免不了的。只不过我们主要任务不是打仗,有解放军,但碰到类似昨天哪种情况只能勇敢面对,上了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傅博说道。

“你好像打过仗似的,说起头头是道。”

“没打过仗,道理都是书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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