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征粮三（2 / 2）
古淑英在院子里招呼农民挑夫，转身见兰兴志正看着她发呆，张着嘴要说什么又不讲话，说道：“还望着干啥子！赶快拿碗吃饭。”她对这个穿一件破棉袄，头戴五角星军帽的壮实小伙子，有点异样感觉。尤其是一双小眼睛望着她时发出的魔怔眼神，这么大胆无忌的眼神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见。她是将军女儿，在县城逛街后面都跟着背枪的保镖，有人注视她但不敢放肆盯着不转眼。倒是这支解放军队伍里的这个农民老乡敢这样肆无忌惮看着她，不知是怎么回事，她並不反感，还愿意跟他接近，跟他说话。对于解放军她听父母、管家议论过。知道他们同自己不是一路人，是对头，他们是穷人的队伍。妈妈这次送四万斤粮食给他们，还尽心尽力帮着操办，让这么多农民进院子吃喝，都是为了交结好新政府，交结好解放军，也是为了在新政府的管治下求条生路。眼前这个戴解放军帽的农民也得交结好。
古淑英见兰兴志看着她没讲话，走到放碗筷的箩筐里拿出一付碗筷递给兰兴志。兰兴志摆手不接，说道：“要大碗，笤箕。”又指了院子外面，继续说道：“五个人吃…。”
古淑英问：“你要给外面的人送饭？”
“对头，给河边划船的送饭。”兰兴志终于把意思表达清楚了，他很懊丧，自己平时不是讲话讲不清楚的人，今天出了状况。
古淑英说道：“等着。”转身进厨房，拿出一个洗菜用的笤箕递给兰兴志，说道：“自己去装，再去拿个碗装泡菜。”
兰兴志接过笤箕，深情地看了眼古淑英，跑到装碗筷的筐里抓了把筷子拿了几个碗，走到装红苕的木桶前用筷子插红苕装满笤箕再装半碗红油泡菜，飞快跑到河边交给丁大胜。
船工们也不讲究，坐在船头，拿出罐白酒，就着红苕、泡菜你一口我一口吃喝起来。
兰兴志抓了个红苕跳上岸又跑回古家大院，他觉得有个情况需要向傅博说清楚。
古家大院已是吃叫声一片。刘正华，傅博边啃着红苕边回想还有什么事遗漏。
兰兴志进了院子先找双筷子走到泡菜碗前用力挟了两筷子红油泡萝卜塞进嘴里，辣椒辣味加酸味让他呲牙咧嘴哈气，又从木桶里插了个大红苕拿到手中。见傅博和刘正华蹲在院子角落里吃着红苕说着什么话。他觉得他的事也紧要，不能耽搁，走到傅博后面用手拍了下傅博肩膀。刘正华抬头见是兰兴志便点了下头，吃着东西的脸挤出点微笑，他对这个求一碗饱饭参加革命工作，十分尽力还机灵的小伙有了点兴趣。听傅博讲这一上午如果没有他这个本地农民全力帮助，事情办得不会这么顺利。傅博回过头对着兰兴志说道：“有啥事？抓紧吃饭。”
兰兴志把满嘴的酸辣萝卜用劲吞下去，说道：“有个事，不晓得要紧不要紧！”
“啥子事？”
兰兴志说道：“你说运粮食事情要保密。”
“对呀！尽量要控制范围，不要晓得的人多了，敌情不明小心为上。”
兰兴志说道：“刚才船停在路边小码头时，正碰上赶场散场的老乡。其中有个人认识船工杨老三，问杨老三划船到哪里能不能搭个便船。杨老三对直说了，帮解放军运粮食到龙门堤不方便搭船，拒绝了要搭船的农民。”
刘正华说道：“这没错啊！该拒绝。”
兰兴志见俩人沒有明白他说这事的意思，瞪着眼望着他们，有点着急说道：“杨老三回答时，岸上路边有不少赶场的人都听到的。我见其中还有一个穿国军军装的人，虽然没戴帽子没背枪，总感觉不对。杨老三回答后我拉了他一下，杨老三也觉得话说多了，赶紧叉开了话。从梁家湾开船时，我就跟他们说了，解放军不准把船划到哪里告诉别人。我是等船开了离开梁家湾后才告诉他们停船古家大院装粮食运到龙门堤。”
刘正华、傅博马上明白事情来了，运粮食的消息可能漏了。傅博心里想这小子警觉性高，这个情况不讲出来可能会发生大事。刘正华有点紧张了，刚才同傅博还在议论今天一切顺利，如果运粮食消息被国民党特务打听到，弄不好事情就顺不了，还会有大麻烦。得想办法，堵住可能发生的麻烦。
刘正华问傅博：“你看会不会出事？不行赶快派人回城搬兵。”
傅博放下碗，站起身，看见朱校长站在客厅正屋台阶上一手拿个红苕一手端碗菜汤在喝。
“等大家吃完饭先安排搬运粮食。我再找船工了解下情况，就是派人进城也得把运粮食经过路线弄清楚，城里的支援才有效。”
刘正华说道：“你来安排，都听你的。”
傅博把吃过饭的解放军李副班长、徐新、二太太派来的仓库保管、兰兴志叫到一起。布置了粮食转运；河边小码头警卫；几种粮食先后装运顺序等等。安排妥当后，又看了看满院子到处堆放的碗筷、地上的残汤剩菜。对刘正华说道：“你先去给两个太太道谢，院子由她们派人清扫，今天这事麻烦她们了。我先同朱校长到河边找船工了解情况，等你来做决定。”
傅博和朱校长赶到河边，此刻，场散了，路上行人稀少。农村赶场人聚得快，也散得快。农村人三顿饭要紧得很，吃饭的时间观念很强。赶场天一般在十二点半后，街道上赶场的人就走完了，除了满地垃圾，空空荡荡的街道，看不出半小时前还是人声鼎沸的农村集市。
傅博算准了时间，这个时候装粮食基本不会有过路人围观，避免和路人发生碰闯交集。到时再安排两个解放军战士站在小码头路两边，四十个人搬运四万斤粮食，从河边船上到院子仓库一百米距离，跑过十一二趟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搞定。一个小时后每个农民挑夫可以到手三斤粮食，欢喜得很，干劲十足。
傅博、朱校长上船先找到丁大胜。丁大胜和几个船工已吃完饭。喝过酒，红着脸，几个人坐在船头抽叶子烟。丁大胜换过装，短棉袄，腰缠布带，棉裤脚扎在脚腕上，脚蹬一双旧胶鞋，护耳的毡帽戴在头上，一副冬天行船打头。傅博先跳上船头又搭手把朱校长牵上船，船很稳，两根楠竹撑杆一前一后插进水底淤泥中把船固定在河里。傅博和朱校长接过丁大胜递过的小竹櫈坐在船头，傅博让丁大胜把杨老三叫过来，让另外两个船工去招呼陆续过来的运粮挑夫。
“听说刚才散场时有人想搭便船，被杨老三拒绝了，这是对的。但是在回话时不小心说出了粮食要运到龙门堤？”傅博问道。
杨老三的面相老实、矮个子，见傅博和乡长要他回答不小心犯过的错，显得紧张，喝过酒的红脸变得煞白，说道：“那个人和我在一个院子坐，是本家兄弟，人本分不会有啥子坏心眼，应该不会坏事。”
傅博说道：“他可能不会坏事，但当时散场，路上行人中各种人都有。如果有国民党的残渣余孽、特务知道消息，在我们划船路途下黑手，到时就麻烦了。开起枪来影响粮食运输，还会对大家生命造成威胁。”
丁大胜、杨老三听傅博这么一说，突然就惊慌起来。
傅博安慰道：“也不要害怕，只要我们弄清楚情况早做预防就不会有事。毕竟这里到龙门堤只有一个多小时的行程，城里解放军随时可以支援的。只是请你们想一想，路人中都是乡里赶场的人，按说你们都应该认识，其中有没有可能给我们划船带来威胁的人。”
丁大胜没有回话，想了一会，对杨老三说道：“杨军跟你说话时，站在他后面刘老幺身边那个上身穿国军军服，下身穿黑棉裤的人好像是原来县里稽查队的，是梁家院子守门头李瘸子的女婿。”
正说着刘正华赶来了。傅博向丁大胜介绍这是区里刘书记，解释是比区长还大的长官，东西南北四个乡都归他管。
丁大胜一看刘正华，凭他一二十年跑码头的经验，判断这是个当兵多年的军人，年岁看来不大，应该不到三十岁，但凛厉的眼神，约带微笑的嘴角让人不可小视。丁大胜马上弯腰躹躬，说道：“谢谢长官照顾生意。”
刘正华摆下手，说道：“不客气，莫叫长官，解放军里没有长官。你们船工也是劳动人民，解放军和你们是一家人。赶快凑情况，把你们知道的，或者你们感觉到的事以及路途中危险河段都讲讲。”
徐新，兰兴志已经带第一批挑夫挑粮上船了。船工把船仓用竹篾席子铺好，粮食直接倒进仓里。二块木跳板架在船身两舷上，挑夫从搭在岸边的跳板上船走到船仓中直接翻箩筐倒粮又从另一根跳板上岸，又快又好。刘正华看了后说道：“这样装快，看来一个小时完全可以装完，但是怎么计算重量？”
傅博说道：“粮仓保管员有数，每个人挑一次拿一根小竹片，一片代表一挑，一挑一百斤。每支船的船工收二百片就是二万斤。”
等刘正华接过丁大胜手中小凳子坐好后，傅博接着说道：“刘书记，刚才他们说，中午想要搭船的人群中有一个是前国民党县稽查队的人。”
“什么！县稽查队的？”刘正华吃惊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