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衷肠13（1 / 2）

十三、衷肠

回到大殿，六个人都在擦枪，边擦边说话。傅博也把枪掏出来擦，每天擦枪规矩是独立营的兵带来的。傅博认为完全没必要，又没有开枪，多此一举，但大家在一起总得随俗。

他坐在门前角落擦枪，耳朵听见神龛前小李副班长和徐新在谈论汪雪琴。小李说道：“厨房煮饭那个汪老师长得俊得很，比野战軍文工团那个喜儿还要俊，还要好看，人也和气，斯文。

“这个农村乡下学校还有比喜儿长得漂亮的？你看过几次白毛女哟？”是赵大个子在说。

“我看过三次白毛女，反正我感觉汪老师要好看些。”

徐新想平息双方争论，说道：“各人有各人看法，等会吃饭就看得见。到时不要盯着人看，不要弄得傅老师下不来台。”

赵大个子问道：“是傅老师的熟人？”

“是傅老师的学生。”小李说道。

徐新放低声调说道：“是傅老师关系比较好的学生，对傅老师有点那个意思！”

小李问道：“那傅老师有没有意思？”

徐新说道：“不清楚，傅老师说，关系复杂，不能够随便表态。”

赵大个子说道：“那可能是大地主家的小姐，跟我们是对头！”

“不像是地主家小姐，她穿戴很平常。而且会下厨做饭，还孤身跑到怎么偏僻的农村小学来教书！”

赵大个子说道：“等会问一下傅老师就知道了。”

徐新说道：“我问过，傅老师不说，只说很复杂，……。”

“傅老师吃饭了。”外面传来汪雪琴柔柔的呼唤声。

“好，马上来。”傅博回应道。回头看，坐在里面靠神龛櫈子上的六个人都站起来，溜麻地把枪收拾好。徐新动作最快，卡宾枪背在身后，擦枪布揉成一团装进衣服口袋。

傅博站起来，长枪背上肩，手枪刚插进套。屋里边的人，徐新已窜到门口，小李、另外三个年轻战士紧跟后面，赵大个子机关枪动作复杂，走在最后面。六个人动作都比傅博快，先跨出大殿门，直奔厨房。傅博在后面骂了一句，“饿死鬼投胎！”前面几个没听懂，还以为是催他们动作快点，于是跑得更快了。

厨房里靠门左面有一张方桌。傅博进屋时，徐新、小李已经在桌子前坐着了，赵大个和另三个战士站在桌前，汪雪琴沒在，油灯放在高高的碗柜上。桌上七个盛满红苕稀饭的碗冒着热气，桌子中间一个汤盆装着热馒头，三个小盘子：一个盘子里是淋了红油的泡萝卜，一个盘子装的是切好的腊香肠，一个盘子装的是干辣椒炒的豆豉。

傅博说道：“木起干啥子？”用手推了下赵大个子，“快坐下吃饭。”

徐新失望的眼神看着傅博，问道：“汪老师走了？”

“她走哪里去？楞个晚，她肯定回宿舍了，先不管她，我们吃饭。”

小李问道：“她不吃饭？”

“她不好意思同我们几个大男人一起吃饭。”

徐新说道：“她帮我们煮好饭，她不吃，我们也不好意思吃！”

傅博说道：“那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傅博刚才进厨房时，看到右边房子门透出些光亮，估计是宿舍。他出门到右边房门前，房门沒有完全关闭，他伸手在门上轻轻的敲了两下。里面汪雪琴在问：“谁？哪个？”

傅博答道：“是我，傅博。”

“请进！傅老师。”

傅博轻轻推开门，这是间宿舍。两张单人床对放，靠里窗下面是两张小桌子，靠左面床旁有一个衣柜，油灯放在窗沿上。傅博进来时，汪雪琴在左边小桌子旁站起来，筷子拿在手里，小桌上一个暖水瓶，一碗饭，一小碟菜。傅博走进来，汪雪琴先是抬头看了下傅博，又低头问道：“饭不够吗？”

傅博没讲话，走近看，一碗红苕干饭，泡有开水，一碟菜是几块泡萝卜。傅博明白，他们来时，汪雪琴是煮的她和刘三爷的饭。饭好了，刘三爷吃了，她没时间吃饭，马上给他们煮饭。把他们伙食安排好后，再过宿舍吃饭，寒冷冬天，过了一小时，饭早就凉了，只能泡开水吃。

傅博有点心酸，说道：“雪琴，你这样，我们啷个吃得下。”

汪雪琴抬起头注视傅博，美丽的眼睛眨了两下，又抵头说道，“我习惯了。只是没有其它菜了，只剩了二节香肠，菜油少，豆豉肯定不好吃，油辣子是向刘师傅借的。”

傅博听她轻言细语的慢慢说，明白她心里只是担心沒把他们招待好，根本没有在乎自己。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能在这里久呆，隔壁几个人还在等着的。他对汪雪琴说道：“都很好了，谢谢你！这样，你同我一起过去下，战士们要谢谢你。”

汪雪琴低着头，说道：“不要，几碗红苕稀饭谢啥子嘛！楞个多人，怪不好意思。”

傅博说道：“见一面，否则他们吃得不安心。都当老师了，大方点。”

汪雪琴抬头和傅博对了一眼，细声问：“真要过去？”

傅博点了下头。

傅博带着汪雪琴走进厨房。几分钟了，大家围着桌子坐着，都没有动筷子。看见汪雪琴进来，不约而同都站起来。傅博急忙要大家坐下，说道：“汪老师已经在吃饭了，担心你们嫌她炒的菜不好吃，过来看你们还需要啥子？”

六个人坐在桌前，傅博问话也没有人开口，只是望着他和汪雪琴。汪雪琴鼓起勇气走上前，抬起头，不看那六道灼热诧异的眼神，面带微笑说道：“晚上，没有准备，只能将就吃点，还缺啥子？找傅老师。”说完，转身就走，出门还丢下一句话，“傅老师有啥事情来找我！”

桌子上坐着的六个人还没有回过神了，仙女已不见了。傅博找个座坐下来了，动筷子尝了片腊香肠，真香，地道的农家灶头熏香肠。“你们还不吃，我就不客气了。”傅博伸筷做出要大吃架势。六个人从惊奇的状态醒过来，桌上这盘香肠傅博再没有机会吃第二片了，厨房里喝稀饭的呼呼声，被油辣子泡萝卜辣得吸冷气的吱吱声，夹杂徐新不断的叫好声充斥着整个房间。

几分钟，桌上所有的食物，除盘子里傅博有意留下的两个馒头，其它东西一扫而光。丝毫不亚于中午抢吃第一盆大肉时的动作速度。

赵大个子说：“留两个馒头做什么？傅老师。”

傅博没答话，问道：“怎么样，可以了吗？”傅博不会问吃饱了吗？他知道这几个当兵的胃，再熬锅稀饭都吃得下。

几乎异口同声，“可以了。”六个人回答。

那好，大家把碗洗了，把厨房打扫干净，然后回大殿休息，值班听小李安排。

傅博找了根筷子把两个馒头串上，出门到隔壁宿舍找汪雪琴。

他还没出门，徐新就在后面问道：“傅老师去找汪老师？”

傅博站在门口，说道：“我们几个把汪老师几天的米都吃了，剩的两个馒头送给她当明天早饭。”

“要不要我们帮忙？”徐新又问一句。

傅博回答：“不要，收拾好就去休息，我马上回来。”

汪雪琴宿舍门虚关着，傅博走到门口，汪雪琴已等在门后，听到动静便把门打开。两人照面，几乎同时问：“吃好了吗？”尴尬了一下，又几乎同时答：“吃好了。”

两人都笑了。

傅博眼睛一亮，汪雪琴会心的一笑，像朵玫瑰花！像朵牡丹花！虽然是夜晚，借着油灯浅浅闪烁的灯光，那笑容是那么明亮，那么美，那么让人心醉，他教过她一年书，也有机会单独在一起，他从沒有看见她这样舒心的笑。

从傍晚到现在快两小时，汪雪琴从第一次见到他，便对这个一直埋藏在心底的人，重新燃起一些希望。他很忙，仅给她说过几句话，但就这几句话比一年来两人单独说的话还多。在校期间上课可以提问，那是公开的问和答。她是课代表，老师布置的作业由她取送，那也是在公开场合，记得他说过两次谢谢！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微笑了下，甚至没敢抬头。对傅博，她佩服、崇拜、心底里悄悄的喜欢。偶尔双方有过眼神交流，她也是马上低头闪躲。她感觉到这个有双深隧明亮眼睛的男子对她也有好感，她知道自己的美丽，也知道些街面，学校的传言。但是她的婚约压得她抬不起头，她也知道自己是没有爱人和被人爱的权利。今晚在这里能和他相见，而且还有时间交谈，她觉得好幸福。她听见他从隔壁房间出来向她走来，她不由自主的迎上去，两个人相逢在房门前，一问一答都是那么默契。他笑了，笑得那么潇洒，削瘦有型的脸颊配上洁白整齐牙齿在微弱的油灯下是那么灿烂，那么富有朝气，那么自信。

在学校听了他一年的课，从没有看见他这样洒脱，这样自然，这样亲切的笑。

汪雪琴把傅博让进屋，请他坐。傅博把手中的馒头放在她桌上的碗里，坐在桌前櫈子上。汪雪琴站在床前，傅博指着桌前另一张櫈子让她坐下，汪雪琴坐下后又习惯地低下头，两根大辫子搭在胸前，刘海遮住了眼睛。

沉默了会，傅博先开口，问道：“进学校来一直想问，你啷个跑到东郭乡下小学来当老师？这里隔县城和德隆都远，你一个人来这里，最近局势又不太平，你父母放心啊？”

汪雪琴知道傅博会问她为什么跑到巴雾山下来教书，低头答道：“我妈妈娘家与东郭小学校董刘志远的太太有点沾亲带故。也不知道他们啷个知道我在家闲着，托人带话，说东郭小学一个老师家中有急事，请假走了，缺代课老师，希望我来救急，给出了高薪，二十天三块大洋。我家里情况可能你也听说过，世道不好，来看病抓药的人少，铺子生意很差。妈妈生病很长时间，需要吃点好东西补补。有楞根好一个机会，老汉要我抓住，吃了十九年闲饭，我自己也希望为家里做点事。我才来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