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夜扰14(2 / 2)

宿舍门前,电筒光闪晃下,刘三爷瘸着腿,弯着腰站在坐在櫈子上的刘俊杰面前。不停地道歉:“大少爷,得罪了,晚上我喝了一口,睡死了,没来迎接,对不住了。”

胡老三说道:“弄点水给大少爷喝。”

刘三爷说道:“这儿坐起冷,到我房间去歇会,喝口热水。”

“歇个屁!我问你,那个汪老师是不是住这间房。”

“是,可能睡着了。”

“你给我敲门,我找她有事。”刘俊杰要刘三爷帮忙敲门。

刘三爷说道:“大少爷,现在都大半夜了。半夜三更敲女娃儿的门不太好,有啥子事白天再说嘛!”

“老子给你一脚,喊你敲个门,还推三阻四的,养了你几十年白养了。”刘俊杰发火了。

胡老三从厨房里找到碗水,边递给刘俊杰边对刘三爷说:“喊你敲就敲,啰嗦啥子!”

“唉!”刘三爷叹了声气,走到汪雪琴寝室门前,轻轻的敲了几声,里面没有回应。胡老三凶狠狠地吼道:“大点声,边敲边喊,越老越糊涂,大少爷都支不动你了。”

刘三爷再次敲门並喊道:“汪老师、汪老师!”

里面有了回声:“哪个?有啥事!”汪雪琴甜美的女声回响起,声音很小,却在寒冷的夜空中传得很远,连蹲在二十米外的七个人都听得很清楚。

听到屋里有了动静,刘俊杰腾起身,几步就窜到门前,说道:“是我,表哥,刘俊杰。”

屋里汪雪琴问:“哦!大半夜了,有啥子事?”

“我想同你摆会龙门阵。”

屋里人说:“今天太晚了,我也很累,我们另外约个时间,好不好!”

“我就想见你一面,喝口水。”

屋里人说:“天太冷了,我已经睡了。不想起来,怕冷,会生病的。”

“就见一下,一分钟。我在外面也冷。”

屋里人说:“表哥,回去吧!你深更半夜跑出来,大孃会着急的。”

“不行!我就要见你一面,见了就走。”

屋里人没有回答。

几十米外蹲在大殿后的七个人至少有六个人听得着急了,都在咕哝:“千万不要上当,千万不要开门…。”

屋里屋外暂时都没有声音,夜空中,寒气逼人;夜空中,紧张、希冀压迫人。

寂静的夜越来越深沉,屋外披着棉衣的刘三爷猛地大声咳嗽。

刘俊杰对这种求人低声的对话本来就心烦,酒精充溢在脑门,本来希冀眼前的门打开,美人现身。突然被这个低贱的守门人打搅,狂怒在胸,转身朝着刘三爷就是一脚,刘三爷没有防备,腿瘸,本来就站不稳,一下就跌倒在地,“唉哟!”一声大叫起来。

“滚回去,在这儿碍手碍脚。”刘俊杰不管刘三爷跌倒受伤没有受伤,大吼一声。

屋外,大殿后蹲着的赵大个猛地站起来,要冲出去,傅博转身抱着他,“不要急,再等会。”

屋外,刘三爷从地上爬起来,什么话都没讲,蹒跚摇晃地消失在黑夜中。

屋里汪雪琴声音响起:“表哥,男女有别,深更半夜强行见面,有违礼法。最后再说一次,有事白天再见。”“咚”一声铜锣声响起。“再不走,我就敲锣报告四方乡亲,棒老二来了。”

屋外,披着毛皮大衣的刘俊杰呆了。刚才用力踢翻了刘三爷,吼了二声,酒气喷出,加上寒风吹,被一声铜锣敲醒了。他怔在门前,进退不得。

锣声一响,胡老三酒彻底醒了。不得了,铜锣真要响起,那就是大事了。这里是学校,出了事,四方八面的乡邻都会涌来。他赶忙上前挽着刘俊杰,说道:“大少爷,闹不得了,汪老师答应白天见面。我们赶紧回去,老爷晓得了,我腿保不住了。”

刘俊杰稍犹豫了下,朝屋里喊了一声,“那我们白天见。”里面没有回音,跟着又高声喊道:“白天见哟!”

电筒光慢慢离开宿舍门向校外移动,蛰伏在大殿后的一群人都出了口大气。等电筒光晃动慢慢消失在漆黑的田野里,大家出来了。傅博他们走到汪雪琴宿舍门外,听到屋内轻轻的抽泣的哭声,虽然声音很小,深夜里万赖俱静,哭泣犹为悲惨。几个小伙子伫立在门外寒风中一声不吭,赵大个子、小李手指骨节捏得啪啪、啪啪的响。傅博也同大家一样愤怒,心痛,又感到无奈。一个弱女子面对强大的恶势力,她能做什么,除了躲避,剩下的就只有哭泣了。

傅博走到门前,轻轻敲门,轻轻说话:“雪琴,他已经走了。早点休息吧!有话咱们早晨再说。”

大家回到大殿,搬出火盆,围着火盆闷坐了一会。徐新问:“刘胖子是汪老师的亲表哥?”

傅博心头发堵,本不想说话,看大家眼神似乎都想知道。便说道:“啥子表哥?八竿子打不到。汪老师妈妈出了五服的姑妈是刘俊杰妈妈隔房表妹的婆家妈,两家从来没有往来过。也不知道刘俊杰的妈通过啥子渠道打听到汪家女儿有才有貌,想说给刘俊杰当婆娘。又担心刘俊杰看不上,先弄来当老师,让刘俊杰过目,看得上就说婆娘,看不上代课半个月就回去。前天刘家两口子领着刘俊杰借检查学校办学情况为由,到学校相中了汪老师,昨天我们来征粮,估计刘家还没有时间托媒婆上门说媒。昨晚上刘俊杰喝醉了,想上门骚扰一下,我想他也不敢搞过分。”

“汪老师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没有婆家?”小李问。

“这事复杂,牵涉她个人私隐,我也不好多讲。反正她是个苦命人,也是旧社会、国民党反动统治的受害人。总之,自古红颜多薄命,应在汪老师身上。”

徐新说道:“傅老师,你和她就相配嘛!你也可以追求她。新社会了,讲婚姻自由,我们同她相识几个小时,觉得她贤慧又漂亮,又有文化,谁娶回家都幸福。”

“你晓得啥子?又是婚姻,又是幸福,你才多大哟!”

徐新说道:“对你说,你还不信!这么漂亮的姑娘追的人很多!等别人追到手你后悔就晚了!”

“说这些都是空话,而今眼前我们工作啷个忙,还常常会打仗,那有时间谈情说爱。不摆了,睡觉,早晨还要早起。”

一夜平安。

早上,天刚亮,远处农家的鸡叫一片。

大家起床后把大殿收拾干净。把櫈子还回教室,徐新、小李把火盆送回厨房,又检查一遍,没有什么遗漏。外面天色,已大亮,徐新带着其他人先去昨天傍晚待过的竹林等候,傅博到宿舍找汪雪琴。早上徐新把银元给她时,又被她拒绝,傅博想再把银元给她并叮嘱她早走。

宿舍门虚关着,轻轻一推,开了,里面没有人,傅博进屋把银元放在枕头下,拉上门悄悄出来。厨房门半掩着,走在门口,感觉热气冒出来。他推开门,看见汪雪琴低头在灶前烧火,有点像昨晚在厨房里刚见时那样,烧火很专注,也很美丽。唯一不同的是脸色冷凛,眉毛紧皱,嘴抿着,一个不涉世事女孩,初次出门做事就遭遇夜半骚扰,难免心中难过、害怕。

汪雪琴抬头见傅博,心中委屈,眼泪又流出。傅博从内衣口袋掏出一张手巾,递给她,说道:“不要怕。这样,你上午继续上课,我让孔新华中午来送你回德隆家。请假要等孔新华来了陪你去,就说婆家老爷来人请你去成都。请完假,不管准不准,立即就走。我们还有事,要马上离开。估计上午刘俊杰会来找你,采用拖的办法,用上课理由搪塞,告诉他有事等下午放学后再谈。”

汪雪琴眼中含泪望着傅博,安静地听傅博交代。见汪雪琴欲语无言,傅博心中一阵酸楚,知道不能耽搁了,必须马上走,他转身欲离开厨房。

“等一会。”汪雪琴揭开冒着热气的锅盖,一阵红苕香扑鼻而来,锅中蒸了七八个大红苕。

汪雪琴说道:“我这里没啥吃的东西。早上拿两个馒头找刘师傅换了些红苕,现在应该蒸熟了。”她用根筷子插起红苕,用一个小笤箕装好,递给傅博,说道:“你们拿去垫个底。”

傅博也没推辞,接过笤箕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回头说道:“收拾好行李,等孔新华。注意枕头下面的东西。”

傅博又到门房看了刘三爷,打了个招呼,安慰老人家几句就走了。

天色虽已大亮,冬天晨雾很浓,几十米外就看不清人了。雾霭罩着田野四周寂静,只听见远处鸡叫、鸭叫、狗叫一片。

傅博端着热气腾腾的红苕,从田坎上急速奔走,雾浓,已看不见昨天傍晚蹲过的竹林,方向没错,上坡下坎很快就找到蹲在竹林里的六个同伴。

晨雾中,寒气冷飕飕,大家蹲在露水潮湿的竹林中吃着滚烫的红苕,心中一阵暖意。徐新说道:“傅老师、我们能不能带汪老师一起回县里。”其他几个战士都齐声附和,赵大个子红苕塞在嘴里,还不断是、是的说着。

小李说道:“我们几个大男人连个女孩都保护不了,手中的枪是吃素的。”

“大家不要着急,我已作安排,等中午我们第二批粮食运出来后,让小孔去带她回家。”

“我也去。”徐新说道。

“你就不要添乱了,你一个下江人,开口就露馅。”

“多少时间了?”傅博拍了拍徐新左手背。

“七点一刻。”徐新看了下表。

“大家把嘴擦下,帽子在竹子叶上多沾些露水,鞋子在路边草上多擦擦,把鞋面弄湿。”傅博让大家搞点走了远路的伪装。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