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8(1 / 2)

他听到人们的尖叫声,也看到了众人愕然的脸孔。

他感觉到那双大手接住了他,感觉到自己肩上仿佛有了什么东西……温热、狂热地喷了出来。

红的血、苍白的礼服,温热的、狂乱的心跳,像欲挣脱胸腔的野兽。

贺特瑟这一剑,下手重得让挨剑的人已感觉不到痛。

琉拉的感官在挡下那一剑时,像由自身的躯壳脱离一般的处在真空状态中。

“快保护陛下!”有人喊着。

“保护陛下!”

“有人行刺陛下!”

原本一场喜气洋洋的婚礼,在这样的一剑之下划破了原有欢欣鼓舞的热闹,民众有人开始尖叫,有人四处奔跑……

而原本朝卢克索神殿前进的轿子,周围一下子便涌入大批的上埃及军队。

☆☆☆

“琉拉!”

他听到了门图荷太普的叫声,然后,他的灵魂又再度地钻回那副名叫琉拉的躯壳中,为了回应他最深爱的人。

“琉拉!琉拉!张开眼睛看我啊!”门图荷太普的声音十分慌乱,眼中所见的,尽是一片殷红。

他没有办法将琉拉肩上的伤口止血,他的衣物上全都是舍身救主的少年鲜血。

“……嗯……”琉拉困难地发出了声音,这让门图荷太普燃起了一丝希望。

“你撑着点!我马上就请御医来医治你!”他焦灼、大声地跟琉拉说着。

“不……”琉拉张开嘴,困难地发出声音。

他倚着门图荷太普的身子,勉强地转向方才刺了他一剑的人。

“你不要……不要伤害他……”

琉拉的脸惨白着,用极为吃力的声调说着。

已经被一边的卫兵制伏的贺特瑟,冷冷地看着这个坏了她复仇计划的少年。

她的礼服上亦沾染上琉拉的血,纯白的礼服上此刻已像被划上朵朵红色睡莲的画布般,刺目夺人。

“别再说话了,我求求你!”门图荷太普像是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般着急着。

“御医呢?不是已经叫人去请他来了吗?快点叫他来!”

琉拉一只颤抖的手抚上了门图荷太普俊俏的脸庞,像是在安抚情人急躁的情绪一样。

“琉拉……”门图荷太普望着这个正一点一滴由他生命中流逝的灵魂,可他依旧束手无策。

琉拉此时,给了门图荷太普一个最凄美的微笑。

“别这样,琉拉!”门图荷太普带着悲恸的音调大喊着。“你绝不可以丢下我一人独活……”

他还没说完,琉拉竟用全身最后仅剩的力气,大力将门图荷太普推开,而自己也从轿上摔下地面!

“琉拉——”

门图荷太普大叫着心爱的人。

他不敢相信,琉拉想要从他的怀中逃离,想要这样断绝自己的性命?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擅自了断自己年轻的生命?他不再爱他了吗?他是这样无视自己摧心裂肺地叫着他……

“哈哈哈……哈哈哈……”被压制住的贺特瑟突然发出狂笑。她那张如花般美艳的容颜在此时竟显得狰狞。“门图荷太普二世啊,门图荷太普二世!世人皆赞美你神勇的功绩,可我现在见着你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原来你也有无法掌握你心爱之人的时候!瞧他被我捅了一刀,还拼命不要死在你怀里,看来你只是一个成功的君王,却是个失败的情人啊!”她笑着,像只不畏眼前危险的野兽。

“这样也好,我虽杀不了你,可也让你永生永世,一辈子都在得不到爱人的绝望中度过!”

“住嘴!往嘴——”门图荷太普大喊着,他企图停止贺特瑟对他的嘲弄,可贺特瑟的笑仍不停地回响着。

“哈哈……”

原本一场名为联姻的和平婚事,在新娘的疯狂复仇行动下宣告终结。

☆☆☆

门图荷太普像是作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恶梦。

在梦中,有像乌鸦一样鬼叫的欢呼声、有贺特瑟的狂笑、有琉拉的鲜血……

还有一场像儿戏般的愚蠢婚礼。

许多人从他的面前走过,有侍卫、有大臣,有一些帮他换衣服的侍女……

陛下,您有没有受伤?

陛下,请您下轿,回宫了。

陛下,已经到了,请您回寝殿,让御医为您仔细地检查。

陛下,请让我们替您更衣。

陛下,您……

他只觉得心好乱,乱到他的思绪变成一片空白。

他完全无法相信,方才的一切是真的发生过。

这是真的,可却像是一场有着许许多多魑魅魍魉所编导的一出戏码。由于他的统一欲望,将卢克索里的穆特女神移到新的神殿;他扭转了天上星星运转的轨道,为的是要让自己成为这大埃及帝国的帝王,可是……他亦失去了很多常人所拥有的微小幸福。

“王兄……”

他听到他弟弟的声音回荡在这偌大的寝宫中。这一间原本应该用为今晚新婚的华丽房间,此刻只有新郎一个人。

“我真的很难过,发生了这种事……”索伊尔搭上了兄长的肩头。

“索伊尔……”他唤着弟弟,可是他的脸色也是惨白的——可以说比受了重伤的琉拉还要惨白。“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伤害了太多人了?”他的唇颤抖着。

索伊尔不忍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好不容易统一了埃及,在这样的意外发生后,门图荷太普还要面对着失去挚爱的心痛。

“你没有错,王兄。”索伊尔拍拍他的肩。“有的时候,一个领袖是不能考虑到太多的儿女情长、太多的妇人之仁的,你的肩上可是扛着上埃及的人民的福祉啊!这样的重担,不是一般的男人说扛就可以扛的。”

“我……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门图荷太普撑着自己的头,状似烦恼。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这不是你的错啊,这只是……只是因为你是王,所以必需去面对很多很多一个普通人所不能忍受的苦。”

“……我想去看琉拉。”他对弟弟说着。

☆☆☆

穿过这长长的回廊,这广大的宫中在沁凉如水的深夜里,显得有些阴森。

门图荷太普的脚步同那一天在宫中遇到琉拉的时候一样地急迫;当时他也是这样地害怕失去这天地间唯一的挚爱……

“我已经吩咐御医一定要用上好的药材救他的性命。我把他安置在你寝宫附近的房间,不用担心,日夜都有侍女在他的房间照顾他。”索伊尔跟着哥哥的脚步,一边行走一边解说着。

他们走到一间房门前,果然有两个侍女正在门外看守着。

“进来吧!”索伊尔将门打开,促着门图荷太普进去。

他跨进病房,一见到眼前的光景,他简直就要停止呼吸了。

那是怎样一副令他心碎担忧的容颜啊!

望着琉拉,感觉他细瘦的身躯在这样一张大床上是显得这么样的虚弱无比!

事实上也是如此,他清丽的额上,包着因为摔下轿子而弄伤的伤口,一层一层的纱布将他的头给层层围住。而他的眉心是紧蹙着,像是一个永远都打不开的结;一直都是乌亮眼眸的双眼,如今紧闭着;他那让门图荷太普一见倾心的容貌如今依然美丽,只是惨白得如同一张纸……

琉拉的胸口上裹了厚厚的纱布——这是他为了门图荷太普而留下的功勋;这是他策马及时赶到的成果。

“御医说他伤得可重了,这三四天内还是危险期,像是在和死神比赛一样。而且……他还摔到脑袋,昏迷不醒的程度也还要再观察。还有……”索伊尔继续说了下去:“还记得今天匆匆送到你寝殿的下埃及来的公文吗?那是尤努的总督发的。”

“他说了什么?要说他向底比斯送来一个蛇蝎新娘吗?”

“他说那个女子不是贺特瑟。”

索伊尔的这句话让门图荷太普震惊!

“他是来求救的。”

他安静地听着弟弟的报告。

“他说,那个女子是贺特瑟的一名远房表姐,很巧地,她也和贺特瑟同名,年龄又相仿,于是她常会进下埃及的宫中同贺特瑟一起玩,两个人就像是亲姊妹一样的亲。这场婚礼是她为自己的情人——库里总督的死亡,而自导自演的一着狠计!在贺特瑟要起程到上埃及的那日,这个狠心的表姐便毒杀了自己的表妹,她在这些日子里招兵买马,吸收对下埃及不满的激进分子,强占了尤努总督的宫殿,且在近日也有意要攻进上埃及的领域。”索伊尔最后下了结论:“他是要我们协助他,他现在人被软禁着。而这一份密函,是他忠心的仆人冒死送来的。”

门图荷太普听着索伊尔的简略报告,他的心好像也和正在与死神搏斗的琉拉一样痛苦着。他的视线朦胧得看不清眼前的意中人,有着一股热流从他的眼眶中流出。

“为什么?”他握紧着拳头,连他的唇也给咬破了。“琉拉是无辜的,他只是一名仆役,为什么连他也……连他也要陪着我走上这一条不归路呢?这不公平……不公平……”

门图荷太普的低语抗议,被愈来愈深的夜给吞噬。

☆☆☆

第二天开始,底比斯诸臣便开始调查这整件事的阴谋策划者。

从最先开始起头的联姻提议者——亚士奇开始审查,到昨天晚上所有从下埃及的陪嫁贡品、侍者,以及所有有关于下埃及的东西像是在扑灭病虫细菌似的做了一番地毯式的清查。

底比斯宫庭中人人议论纷纷,这会儿亲向尤努的所有官员都害怕被扣上谋反罪的帽子。

门图荷太普这次真的生气了!

宫里的人都知道为护驾而中剑的琉拉身受重伤,如今仍昏迷不醒;这也是王为何大怒的原因之一。对于下埃及送来这样一桩“叛变”的和平婚事,或许正怒气冲冲的门图荷太普二世会领兵攻打下埃及,再次大动干戈。

而被当场抓住的贺特瑟——这位差点变成埃及王后的女子,目前也被囚禁在深宫的某一处,严加看管着。对于若要开火的上埃及来说,抓住下埃及叛变的头子可是一个好理由。

从今天早上起,门图荷太普就从未曾休息过。

“下一个!”

他大声地叱喝着下一个政事的报告。

这时,索伊尔走上前去对他耳语:

“刚刚,在东边的宫殿长廊上发现了一具贺特瑟侍女的尸首。要去看一下吗?”

门图荷太普对于弟弟的提议允诺了,于是一行人移到东边的长廊上一探究竟。

来到现场,只见那里尸布一掀起,门图荷太普便马上认出了那名女子便是那日同琉拉在无花果树下争执不下的女子;他立刻明白了这整件事的始末,也知道了为什么一直所向无敌的辛姆歌舞团会在一夜之间全团被歼灭。

这是两个失去爱人的女子,化身成厉鬼的报复。

库里爱着贺特瑟,所以库里诈降,偷偷地把上埃及的情报回转给尤努。

与尤努总督之女同名的贺特瑟为失去所爱,选择了用她一生的幸福做赌注,杀了真的贺特瑟,一个人远嫁至敌方,行刺了杀了爱人的王。

吉纳莎因为失去了琉拉,所以杀了所有的伙伴。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还能奢求些谁的原谅呢?这一切的牺牲,换取的是这两块土地的合并、人民的安乐。

所谓的自由,是建立在多少沙场上的躯体和热血所换来的? 他是王,下的命令并不一定每个都能让人心服口服,但至少会是一个顾及大多数人的幸福所下的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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