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8(2 / 2)

“陛下,我们刚刚查出来了。”劳米在门图荷太普的耳边低语着。“当时执行暗杀库里的人,是琉拉。”

门图荷太普颤了一下,他没有想到这事情竟是这么复杂而巧合。这命运的丝线是如此续密而繁杂,可是神力无边的神却有办法将所有的人和事全部在同一个时间一起运行。

他轻轻地挥了挥手:“传我的命令下去,派兵到下埃及,镇压反抗法老的逆臣乱党!”

☆☆☆

西元前二○三九年夏天,门图荷太普二世出兵至下埃及平乱。

这一场战争,可谓是真正统一的最后一战。

上埃及的百万雄兵尽出,卯足了劲为这真正的和平而战。

下埃及这一批失去了贺特瑟主宰的乱党,根本不是底比斯的对手,这一场战争很快地被平息了下来。

门图荷太普对于归顺的下埃及各州总督,大多让他们仍在地方上担任政治首长,并开始修定、规划一切条文,每年的税收、岛地的收成等等民生事情也都有了完善的制定。于是,这整个国家步上了平稳的轨道,开始了正常的运作。

在庆祝上下埃及终于统一的同时,门图荷太普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很快地把在北方喜爱袭击三角州人民的贝都因人赶走,亦在这同时合并了奴比亚北部。

这时候的门图荷太普,可说是无往不利的东方霸主;是在战争女神羽翼下的天之骄子。人民对于这样一位充满勇气果敢、智慧谋略的帝王,是多么地崇拜;他们为他的英勇事迹刻划在神殿上,吟唱诗人为他赞唱着华丽的功绩,他是上天派来地上的天神,为这一片曾血流成河、民不聊生的国土带来希望。

如今,这位伟大的国王,他身边的王后位置仍是空的。

因此,国内所有贵族家的千金、国外想结盟的公主,全部都在盘算着这个令人称羡的头衔。

于是,许多人开始好意地在宴会上安排着某某千金到场、某国公主来访,像是一场变质的相亲。

而这位国王,只是摇着头,给所有热心人士一个优美的微笑,然后悄然离开会场。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这位年轻的王,他的心中依旧只有那个人的驻留。

每当夜深人静,繁华皆离开这座孤寂的王宫时,门图荷太普就会想起他。

☆☆☆

一年的光阴交替着过去了,可是琉拉依旧仍沉睡着。

像是未曾开起花苞的睡莲,只是静静地,躺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愿清醒。

门图荷太普每日每夜,清晨和黄昏,都会来看他;带着从池里刚采下的睡莲而来。

门图荷太普会遣下所有的侍女,独自和这沉睡之人聊着。

“琉拉……琉拉……”

他轻唤着这心爱的名字,这比他的名字还要珍贵的名字。

即使四处争战,他也未曾将这个名字的主人从脑中抛去。因为这个名字已经融为他身上的血肉,是他血液中的沸腾因子,是他心跳的原动力,是他眼中的灵魂。

他会牵着琉拉的手,对他说一说今天发生了哪些事……

很多时候,他似乎感觉到,琉拉就躺在床上对他微笑着……像第一次吻他之后,那种带着娇憨俏皮的笑。

他突然想到,他从来没有看过琉拉跳舞。

身材轻盈的琉拉,若能穿戴着美丽的服饰,在这宽大的王宫中翩翩起舞,必定像只这世上最美丽的孔雀。

就像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让人惊艳!

就像是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让人惊喜!

就像是第三次见到他的时候,让人惊心!

“我会一直等着你的……”门图荷太普拉起琉拉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说着。

“无论多久,无论我和你都已齿摇发白、行动不便,像老头儿的年纪时,依旧爱你,依然等你。你并不是贫穷的,因为你还有我,我绝不会像你这么残忍地抛下我,独自昏睡不醒……”

门图荷太普一字一句,不断地向琉拉发誓。

“我以我的心起誓,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国王的舞姬,也是国王最初、也是最后的爱侣,所以你要为这可怜被你遗留在世上的痴心人再次醒过来,因为你已是他灵魂的另一半。”

门图荷太普对着琉拉说着。

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了唯一的真爱之后,才能体会到那看似平淡普通的事情,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事。门图荷太普现在终于体会到这句话的真意了。

他现在最大的希望,不是扩张版图,不是娶一个如花似玉的王后,而是向上苍祈求,让他这一辈子最珍爱的人能再一次地睁开眼看他;再一次对他展露如朝阳般健康的微笑,然后换他替琉拉摘无花果,换他为他付出一切。

即使是他的王位、他的生命,他都不会吝惜;只要,只要他不再沉睡……

☆☆☆

翌日清晨,有着一件重大的事件要举行。

王宫前面的大广场上,早已经挤满了围观的民众。这从四面八方拥来的人群,像是正议论纷纷等一下即将要来临的事一样地沸腾。

没错,今天,是贺特瑟行刑的日子。

这位在一年前喧腾一时的女主角,曾是差点坐上埃及帝国王后之位的女子,同时也是一个为爱疯狂的可怜女子。

她对真的贺特瑟所下的手段之狠毒,还有行刺门图荷太普的行径,让全国皆哗然。

有人同情她,对于她这种自毁前程的做法也相当惋惜;也有人唾弃她这种阻碍上下埃及统一的卑鄙行为……众人对她的看法都不尽相同。

门图荷太普也到了刑场,其他的臣子也跟着他来到这儿。这刑场摆了一个高台,门图荷太普和其他朝臣便在上面观望。

在场的众人们看到他来临,也都感到意外;很少有刑犯处死时,法老在场的局面。

当贺特瑟被士兵押至刑场时,引起了比方才门图荷太普出现时更大的骚动;在高台上的门图荷太普身边的臣子,亦都议论纷纷。

贺特瑟被削去了长发,一年以来的拘禁日子让她憔悴了不少,她原本丰润的两颊已然消瘦,身上的粗糙布料和脏瘦的身子已看不出她曾是一位高贵的贵族小姐;唯有那双温润光亮的眸子……如今仍闪着诡异的光芒。

“等一下!”门图荷太普喝阻了正要行刑的士兵。“带她上来。”

于是这名犯人被带到门图荷太普的面前。

他详端着正跪在他跟前这曾经差一点是他的妻室、这个有着对死去的情人无比坚贞爱情的女人。

“你有什么遗言吗?”他唐突地问。

贺特瑟和其他在场的人也被这样一句问话给愣了一下,她的眼眸中仍有着和以往一样的傲气。

“没能取你的性命,是我的遗憾。”她冷冷地回着他。

“大胆!”一旁的士兵喝阻着这口出狂言的死囚。

“没关系,退下。”门图荷太普发令着。“可我也像你一样,孤苦无依地活着……”他苦笑。“你倒好,现在马上就可以去见库里了。”

贺特瑟笑了,那张憔悴的脸上因这笑而有着无比的光彩。

贺特瑟赢了,她成功地让她所恨的仇人陷入炼狱之中。

虽不能取仇人之命,可却夺走仇人挚爱。

当她的头颅被刽子手给砍下的时候,门图荷太普好像还听到她的笑声。

门图荷太普闭上了眼睛,俊秀的脸孔上出现了痛苦的表情。

这是一个承受了许多痛苦的表情。

没有人敢打扰他们伟大的法老,他们都知道,陛下又想起了琉拉。

☆☆☆

那一夜——

门图荷太普在睡梦中听到了一串串有节奏的铃声,像是……像是宴会上的舞娘手脚上戴着的铃铛。

他嗅到了清香的莲花味,像是……像是他每天带给琉拉的那些莲花一样的清淡香味。

他感觉有一个轻似羽毛的触感正在他的脸上玩闹着,像是……像是女人的长发。

门图荷太普猛地睁开双眼,他看到了他无法相信的一幕!

是琉拉!装扮成舞姬的琉拉!活生生的琉拉!

“琉拉……”门图荷太普兴奋地大声唤着心爱的人。

如彩蝶,如孔雀般炫烂地舞着精湛舞蹈;琉拉的身影在门图荷太普面前跳着美丽而变化多端的舞曲。

他第一次见到琉拉的舞艺,这比他以往所看到的任何一个舞姬都还要美上千万倍。

“好美……”门图荷太普像个孩子似的抱住琉拉的腰,兴奋地跟他说着:

“你的舞跳得好棒!你是天下最美的舞姬!”

琉拉只是笑着,他拉着门图荷太普翩翩起舞。

门图荷太普现在的心情是这一年来最高兴的一刻了;他从琉拉昏迷不醒之后,就再也没有开怀大笑过。此刻他正笑着,高兴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拉着琉拉的手,吻着他的眉,吻着他闭上的双眸,吻着琉拉上扬的嘴唇。

门图荷太普是这么地高兴,他日日夜夜的祈祷终于有效了!神终于把他的爱人还给他了,让琉拉的眸子能再度地睁开,让琉拉的唇能再次地展笑,还在他面前跳着这么漂亮的舞……

他感谢上苍,感谢诸神!

“跟我在一起,琉拉!”门图荷太普说着:“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了,我这一辈子就只要你一个!跟我在一起,我要给你这天下所有你想要的东西!”

忽地,琉拉突兀地放开了正高兴欢喜的门图荷太普的手。

“琉拉?琉拉?”

门图荷太普不解为何少年放开了他的手。

“你不欢喜同我在一起吗?”他不安地问着。

琉拉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突然间,原本应有的欢乐气氛全不见了,只剩一片黑暗和他们俩。

琉拉开始往后跑,那系在他腿上的铃铛一下子便毫无规律地狂乱响着。

“琉拉?”

门图荷太普想追上前去。他不能再失去他了,他的心再也无能承受再一次的心力交瘁。

“别这样……”门图荷太普痛苦得像只失去水庇护的鱼儿般哀求。“别再丢下为你牵肠挂肚的我!不——”

最后一声惊吼,门图荷太普终于被他自己的痛苦呻吟给惊醒了!

原来是梦。

他心里暗自庆幸着,这幸好只是一场梦,一场不算太坏的梦……他还看到了琉拉,他还见着他的舞。

深夜里,清凉微冷的风吹过他的寝宫。

突然间,有人敲着他寝宫的门。

“陛下……”

一股不好的预感忽地从脚底窜起一阵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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