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国师再入江湖(2 / 2)

“为师并非第一次与‘虚空剑宗’的人交手,他们的‘虚空剑法’虽能破开空间,可‘破’和‘出’这两个过程是能察觉的,唯独‘李世空’,他不仅跨越了空间的束缚,甚至连‘破’和‘出’的过程都被空间隐匿。”

“我输了,输得彻底。他只留下一句‘有胜负欲,就没有武道之心’就离开了。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一战都成了我的心魔,我无时无刻不在回忆起那一剑,闭关半年武功却寸步未进,多次想再去挑战,都被先帝拦下,直到三十年后我将‘天道无极剑’修炼至大圆满,才明白他当初说的那句‘有胜负欲,就没有武道之心’。”

“或许武道的极致,就是战胜了心中一切执念。天地浩瀚,无欲无求。”

赫连明宣骑在马上听得愣愣出神,自他出生以来,皇室给他灌输的思想都是武国富有天下,万国来朝,好像世间的一切都在围绕着武国转,这是他第一听到武国也有无可奈何的存在,‘虚空剑圣’李世空,他将这个名字深深的记在了内心。自己有朝一日登顶皇位,必定要荡平四海,什么‘虚空剑圣’必须臣服于自己的脚下。

只是这份壮志很快又被他隐藏,依旧表现得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师傅,你说现在的你,能打过‘虚空剑圣’吗?”

赫连鸿海只是微笑着不说话,望向了那即将落下的夕阳。

身后的御林军副统领‘王乾’上前提醒。

“三殿下,国师,夜色将近,是否原地扎营?”

被打断的赫连明宣也没好继续追问,只能吩咐先原地扎营。

在大军扎营后,一轮新月,也缓缓升起。

赫连明宣抬头看向天空的月色,心中若有所思。

“北方的月色,比起京都的来多了几分清冷,不知此次北行何时才能返回京都。”

就在他感慨的时候,御林军副统领‘王乾’发现了前方山头的异动。

刚准备带人前去,却被围坐在篝火旁的赫连鸿海拦下。

“王副统领一路辛劳,还是早点休息吧。”

王乾虽有不解,但国师的话他也只能照办。

不过一旁的赫连明宣被这一闹,赏月之心顿无。

“师傅,你说这些是江湖人士,还是?”

赫连鸿海知道他想问什么,只是微微一笑,然后往篝火里添了一点新柴。

“明宣,你跟随为师多年,什么都好,就是这谨小慎微的毛病始终改不掉。帝王家要有帝王之气,这一点你二哥可比你好多了。你不必多心,不过是一群穷酸秀才。”

赫连明宣虽被这么一说,内心却是毫不在意,靠过去帮赫连鸿海锤了锤背。

“师傅教训的是,徒儿定当谨记。只是师傅怎么清楚,他们是一群穷酸秀才?”

赫连鸿海继续往篝火里加了一些柴,火光烧的通亮。只是如此火红的光,在这广阔无垠的北方旷野还是形同萤虫。

“还记得白天我跟你说过的‘青衣门’吗?这些不用猜也知道是他们了,读书人的酸腐之气,隔着数里我都能闻到。说起来他们跟老朽还有几分渊源。”

篝火把赫连鸿海与赫连明宣的脸映的通红,此时的他们既像师徒,又像爷孙。感受着后背轻缓的锤打,赫连鸿海讲起了一些往事。

“这青衣门原本是一群落榜秀才互相接济成立的小团体,后来随着这个团体的不断扩大,渐渐地发展成了现在的‘青衣门’,最初也只是北方的一个小门小派,直到‘薛若寒’的出现,才被世人所知。”

“这人终日饱读诗书,竟在圣人的书法当中领悟出了剑意,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三年,自创了一套叫‘青崖书剑诀’的剑法,击败了当时众多的武林高手。为师感叹他天赋悟性之强,有意将其揽入我‘天圣教’门下。可事与愿违,他竟说我‘天圣教’的‘天道无极剑’是庸俗之人所练”

“我一怒之下提剑入北境,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徒明白什么叫天外有天。不出四十招,他就被我剑指咽喉。我爱惜他那天资卓著的悟性,不仅没有杀他,还指点了他剑法上的不足,在这段时间里,我们亦师亦友,结下了一段特殊的缘分。”

“后来他儿子高中状元,得知是北方学子,你父皇也龙颜大悦。那时新朝刚立,你父皇希望借此能让北方士子归心,于是在皇宫特设宴席,招待这位新科状元。这本来是一件令‘青衣门’光耀门楣的好事,可他这个儿子继承了他父亲一贯的书生意气,甚至更盛。”

“在大殿之内说什么读书之人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当然,这本身也没什么错,错就错在他后面跟上一句‘当今世上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就北境的凌月城城主凌绝’。一时朝堂无人敢接话,你父皇也是强压怒火,这还不算完,接着他又指出武国上下贪腐之风极盛,苛捐杂税繁多,百姓生活苦不堪言,尤其是岭南地区,已经出现‘易子而食’的现象。面对这种种情形,朝廷却不闻不问,任由事态发展。”

“这一通连番的指责,让殿内的文武百官各个对其嗤之以鼻,丞相‘’更是一句‘你把朝廷说的如此不堪,某非在指圣上昏庸无能?’直接把他推向了风口浪尖。你父皇虽然心中很是愤怒,但考虑到北方世族的心,只是说了一句‘我看状元郎今日有些喝多了,不妨扶他下去歇息片刻。’可他到好,不仅不接受圣上的好意,还走到殿前说‘今日我来到圣上面前,就是为了点醒圣上,不要做无道昏君’。”

“被他这么一弄你父皇的脸面已无处安放,御林军统领也就是现在的武国大将军‘宇文跋’看出了你父皇的震怒,他手持长枪直指薛若寒的儿子请示你父皇‘末将是否即刻动身,取其九族首级,献于圣上。’”

“考虑到北方的安稳,和薛若寒的交情,还没等你父皇下令,为师提前一剑斩下了薛若寒儿子首级,对你父皇和满朝文武说‘此子应该是得了失心疯,所以才尽说胡话。我将其头颅斩下,送回北方,让他们去好好想想怎么‘医治’。’你父皇也明白了我的心思,没有去过多追究,就这样一场新科盛宴,闹得不欢而散。”。

“在家大摆宴席的薛若寒,没有等来儿子加官进爵的喜讯,反而收到了自己儿子的人头,从此我也从‘鸿海兄’变成了‘鸿海老贼’,他多次杀我不成,只能待在‘青衣门’终日读书练剑,一练,就是几十年未出门了。”

“想必这次,定要和老朽不死不休了。”

在捶背的赫连明宣眼神浮现一股杀意。

“这老东西不识抬举,师傅明明救了他全族,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这般辱没师傅。这小小的‘青衣门’我即刻率人踏平,让其好好冷静冷静。”

夜风阵阵,篝火飘动。赫连鸿海已经闭目养神,好似睡着了....

赫连明宣无奈,只能从帐中取了一件风衣给他披上,坐在篝火旁守候了一夜。

直到晨露打湿了将士的金甲,朝阳的霞光才微微映入眼帘。北境的清晨也在朦朦脓胧中显现。

等赫连明宣睁开双眼时,发现昨晚的那件风衣已经披在了自己身上。赫连鸿海给了他一些干粮。

“吃完继续赶路,待会无论发生什么,记得待在师傅身边。”

赫连明宣踢了踢篝火留下的余灰,胡乱吃了几口,就翻身上马。

“知道了,师傅。”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一处峡谷前。

王副统领策马前来说道“前方就是赤胆峡了,两侧峭壁高百丈,宽不过两丈,如遇强敌,大军施展不开,恐有危险。我会留三千人守在峡谷口,大军在前,三殿下和国师随大军后面前行吧。”

赫连鸿海摇了摇头,看了眼这险峻的峡谷。

“‘金甲血骑’虽然所向无敌,但仅限于平原作战,此处地形太过狭窄,只会让人逐个击破,就由老朽的舆轿先行吧。”

赫连明宣也跟着发话。

“王副统领,你带着军队还是紧随其后。我正想见识见识这些江湖草莽,有何能耐。”

面对两人的发话,王乾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照办。

四名轿夫抬着一顶周围仅有一缕薄纱遮挡的金丝楠木轿,直往谷口走去。

浩浩荡荡的‘金甲血骑’也都跟随着步入谷内。

上万大军行至峡谷中央时,赫连鸿海的舆轿前方出现一名身穿青衣的男子,他手持一柄精巧雅致的细长铁剑,寒风吹得青衣猎猎作响,隔着数十米也能感受到其眼神散发的杀气。

赫连鸿海看着眼前男子,叹了一口气。

“还是来了,几十年的光阴也磨不平他内心的书生意气。”

赫连明宣握了握手中宝剑,轻蔑的扫了一眼青衣男子。

“师傅,这就是你说的那穷酸秀才吧,今日就让弟子,送他上路。”

赫连鸿海出声制止。

“不可大意,他仅练剑三年,就已经败尽江湖众多高手,如今数十年过去了,很难再估量他剑法深浅。你在一边观战即可。”

提醒完赫连明宣,又侧头提醒身后的王副统领。

“峭壁顶端那些蝇营狗苟之辈,就交给你来处理了。”

王副统领点头回应,提枪策马往后下令。

“全军听令,保持气息同步,转一字长蛇阵!”

眼前的青衣男子看见这阵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鸿海老贼,出个门至于带这么多鹰犬吗?你这是越老越怕死啊。”

赫连鸿海面露微笑。

“你饱读圣贤书,言谈举止就不能稍显文雅吗?多年未见,出口还是这般不留情面。”

青衣男子持剑横指赫连鸿海。

“鸿海老贼,你还有脸提情面二字,我一见到你这张老脸,就恨不得将其撕下来做成皮纸,为我儿书写祭文,以抚慰他九泉之下的亡灵。我苦练剑法数十载,为的就是今天。不必多费口舌,把命留下吧。”

青衣男子消失在了原地,一道残影凌空跃起,悬在空中迎风而立。男子长剑一挥斩出一道剑气,极速朝赫连鸿海袭来,面对这气势汹汹的一剑,赫连鸿海坐在轿中巍然不动,在剑气离轿前只有半尺左右才将其震散于无形,甚至连轿前的薄纱都没动一下。

对于这一剑,赫连鸿海忍不住讥讽。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你一生都在沉迷于从书中感悟剑意,却终只得其形,而未悟其意,习剑数十载也不过如此。”

青衣男子没受赫连鸿海影响,依旧凌空持剑,此时两侧峭壁的顶端落下了大量的礌石滚木。

御林军副统领王乾望向头顶那黑压压一片,勒马驻枪喊道:“全军气息流转,御!”

这种运气方式是‘金甲血骑’特殊训练出来专门应对强敌的,所有人的内力可以在互相之间传递,共享,最后形成一个整体,‘金甲血骑’的每一位骑兵都经过严格挑选,本身武功底子就不弱,当上万人的内力形成一个整体后,会变得极为强大,弱点就是不能散开移动,一般用于防守。

礌石滚木倾泻而下,直直砸向众人。可这些东西刚一触碰‘御’形成的气罩就全部化为齑粉。峭壁顶端的人眼看这招没用,全都一个个持剑向下俯冲而来。

“青衣剑阵,‘破’”

面对这群‘送死之人’,王乾甚至都不想抬头往上看。

“一群土鸡瓦狗,全军听令!勾魂索!”

‘金甲血骑’每个人除了手持银枪外,另一件武器就是这‘勾魂索’,由特殊精钢制成的锁链,平时可收缩在腰间,使用时全力甩出,可延伸十余丈,顶端带有锋利的倒钩,专门用于束缚那些强大的敌人。

‘金甲血骑’手里一条条‘勾魂索’全部甩出,峡谷中仿佛长出了成千上万条藤蔓,无数的‘勾魂索’直接刺穿了俯冲而下的剑客,随着一声‘收!’,全部被撕成了碎块,一个都不剩。

一滩滩烂肉和支离破碎的器官内脏像下雨一样摔打在了面无表情的‘金甲血骑’身上,场面异常血腥。

仅仅是一个照面,‘青衣门’数百名弟子全部陨命。

赫连明宣舔了舔沾到衣服上的鲜血,一脸的享受。

“‘金甲血骑’天下无敌,王副统领指挥的不错。”

王乾满脸傲喜,左手握拳贴胸朝赫连明宣行礼。

“多谢三殿下夸赞,这些只是开胃小菜,不足为道。”

跟这两人的一唱一和不同,赫连鸿海却面露惋惜。他抬头看了眼还在半空中的青衣男子。

“何必呢?逞这一时书生意气,让这么多人无辜送命。有时候事不可为,就要学会放下。”

半空中的青衣男子紧闭双眼,留下了一行热泪后又缓缓睁开,目光依然坚定。

“他们都死得其所,命可以丢,读书人的气节不能丢。自从我儿堂堂新科状元,被你们无故斩去首级,北方士子就已再无读书报国之心。唯有将这一身的鲜血,洒向这世道的不公!”

青衣男子划剑为圆,身边生出无数剑影。剑光一闪,身体随着剑影一剑刺出,一时间无数把剑同时朝赫连鸿海冲去。

“青崖书剑·圣人执笔!”

面对这凌空而来的无数剑影,赫连鸿海伸出双指在万剑之中夹住了青衣男子本体一剑,用指尖迅速弹开。本以为剑意就此消退,可其它的剑影好似有自己的灵魂一般,开始以不同角度朝赫连鸿海攻去。

赫连鸿海以双指为剑点刺这些飞来的剑影,全程坐在轿上只看见手臂的残影在动。青衣男子的这些剑影每一柄都有着不同的进攻路数,并且每一次攻击都会留下一道剑痕,加上青衣男子本体的攻击,剑势变得连绵不绝,剑痕也在不断增加。这些剑痕凑在一起形成了一整偏诗文,里面每一个字都代表着曾经进攻的轨迹。赫连鸿海虽然暂时能应对自如,但所坐舆轿和轿夫却早已被刺得千疮百孔。

被剑影包裹的赫连鸿海,在格挡的同时还不忘对青衣男子说道:“剑势是有了,但速度还不够快。”随后瞅准时机,握住‘镇国宝剑’朝青衣男子本体挥出一剑,这一剑看似速度很慢,但不知为何,青衣男子明明已经横剑挡下,剑却依旧朝自己胸口而来,青衣男子只能选择迅速后撤,避开这无法抵挡的一剑。

在撤开二十来丈后才停下,这一剑带来的剑气把地面撕开了一个十几丈的口子,之前的剑影也全部被砍碎。

赫连鸿海站在地上捋了捋胡须,看着远处的青衣男子微微点头。

“能避开老朽这一剑,说明你这数十年功夫没白练。你可知刚才那一剑为何自己眼睛已经挡下,手中的剑却又没有挡下?”

“呸,我没兴趣知道。”青衣男子又是原地一口唾沫,都懒得用正眼去看赫连鸿海。

“鸿海老贼,我一早就说过,你们‘天圣教’的‘天道无极剑’是庸俗之人所练,只有剑招和剑意,却无剑魂。既然你喜欢指点别人,今日我就来教你点有用的,你看好了,剑法除了快能触及人身,还有魂!”

“青崖书剑·无墨成书!”

青衣男子飞身悬空,使出了一段优雅的剑舞,剑舞在空中产生道道划痕,在舞动的过程中对赫连鸿海说道:“薛某早年以圣人文字入武道,习得字中剑意,今日将其返还于字,还请国师一观。天道无为,圣人也无为,唯有手中剑,救黎民,扶苍生!”剑舞结束后,自上而下出现了两行悬空的黑色文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赫连明宣和王乾看后,不禁一番嘲笑。

“他这是在卖艺吗?就算卖艺,我们也不会可怜他吧?况且他这破字写的也不怎么样,剑舞的更是不堪入目,不行的话早点滚回娘胎再练几年吧。”

身后的‘金甲血骑’也跟着哈哈大笑。

只是笑声还没停止,下一秒,所有人的心神就开始变得紊乱,前两排的‘金甲血骑’竟然自己用枪刺穿了自己的喉咙,嘴里念叨着:“我愧对这些书生,不该杀他们,我有罪,我有罪,我该死!”

赫连明宣和王乾也有些手脚不听使唤,手中的剑和枪止不住的往自己喉咙刺去,只剩心中仅存的一点意识在艰难的压制着,可眼睛却被那些文字持续吸引,无法离开,越看越想亲手了结了自己。

赫连鸿海看了一会,似乎看穿了什么,那些文字里不断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剑意,直抵内心,他虽然极力压制,可眼神也慢慢的有些涣散。就在这些文字散发的剑意要入侵他的意识时。他心有所悟,慢慢闭上了双眼。

“这是剑气留魂!这些剑气形成的文字当中有着青衣男子的执念,以灵魂的方式刻入了字体当中。并且和每一个看到这些文字的人内心产生了共鸣,这些文字在不断的引导他们进行‘自裁’的动作,相当于强制他们读书,然后‘洗脑’。”

赫连鸿海连忙用内力把赫连明宣和王乾的双眼闭上,并且叮嘱他们千万不要睁开眼睛。

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感识察觉到一股杀意波动从四面八方袭来,他知道这是乘他闭上双眼的刹那,冲杀而来的‘青衣剑薛若寒’。为了照顾身后的赫连明宣,他不想与其在字前纠缠,直接纵身一跃,飞出了峡谷,薛若寒一剑刺空,也跟着朝峡谷上空飞去。

站着峡谷上空的赫连鸿海拔出了手中的‘镇国宝剑’向下竖斩,将追来的薛若寒一剑斩下,剑气席卷起峡谷两侧大量的乱石,形成了一股猛烈的龙卷风,向着谷底呼啸而过,原本竖立的两行文字也被席卷撕烂。

青衣剑薛若寒从龙卷风中冲出,再次与赫连鸿海在空中缠斗在了一起,两人边打边往下坠,剑与剑之间碰撞出的火花夹带着气浪,把两侧崖壁震得支离破碎,过了三百余招,两人同时抵达谷底,相视而立。只是薛若寒原本握着的细长铁剑,突然一段段的碎裂开来。

薛若寒冷哼了一声,丢掉了手中的残剑。

“鸿海老贼,别以为你有神兵利器,我就奈何不了你,今日就算手中无剑,我也一样能杀你。”

赫连鸿海将‘镇国宝剑’收剑入鞘,插到了地上,左右手掌叠加撑着剑柄顶端。

“别误会,老朽出门就带了这一把剑而已。不过你能死在这把剑下,也是你薛家无上的荣耀,你儿子未曾获得的东西,今日就由你受领,也算是顺应天道。”

薛若寒仰天大笑,笑声中又充满了无奈,而后恶狠狠的看向赫连鸿海。

“鸿海老贼,你们赫连家一直高高在上,不把平民百姓当人,把对世人的欺凌,当成了理所当然,把天下平民的尊严踩在脚下摩擦,这就是你们一直自诩的‘天道’。”

赫连鸿海拔出了地上的‘镇国宝剑’,食指和中指滑过剑刃,注视着上面一条条道家经文。不紧不慢的说着:

“这世上有恶才有善,有丑才有美,有弱势就有强权,一切都是天道使然。天道无为,平民大众本就该收拢浮躁之心,接受命运的安排,一切自有天意。芸芸众生供养我赫连家族,乃天命所归,不可逆也,你们这群读书人非要说什么要为苍生改命,殊不知这是逆天而行!”

薛若寒听完,气得破口大骂。

“简直一派胡言!你根本不配提‘天道’二字。鸿海老贼,枉你今年九十有六,却还这般不知廉耻。苍髯老贼,皓首匹夫,只知享乐,不念苍生。中原大地,沃野千里,然放眼天下却是饿殍遍野,西北百姓十户绝七,岭南佃农,易子而食。你们把众生的苦难堆砌成京都的繁华,还张口闭口乱扯‘天道’。今日我虽力薄,亦要破了你这天!毁了你这道!”

说完右手成爪向后凭空一握,看似好像什么都没抓住,但又好像抓住了身后的一切。

“青崖书剑·圣人绝章!”

薛若寒向前踏出一步,天地之间开始剧烈晃动,乌云盖顶,犹如天塌地陷。

“以天为剑!”

他的右手好像在凭空拖动着整片天地,缓身向前。

“以地为书!”

又往前踏出一步,地面出现了无数的圣人文字,一直蔓延到整片峡谷,两侧的崖壁也被布满。

面对这一异象,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敢有丝毫大意。就连赫连鸿海都开始眼神变得认真起来。

薛若寒继续往前。

“我儿遗愿,青衣门众弟子遗愿,天下读书人的夙愿!今日由我来完成!”

“为天地立心!”

薛若寒右脚往前重力一踏,地面的文字死死的吸附在谷底的每一个人脚下,就连‘金甲血骑’的马蹄都被吸住。所有人移动变得极为困难。

“为生民立命!”

薛若寒左脚往前又是一踏,两侧崖壁的文字全都附着在了众人的身上,包括‘金甲血骑’的战马。所有人的气息和心神也开始变得紊乱。

“为往圣继绝学!”

薛若寒再次向前,天空中出现无数的金色飞剑,往下垂直而落,下起了一场金色剑雨,王乾迅速下令‘御!’,但这一次因为每个人的气息和心神都受到了干扰,无法将全部内力凝结在一起,飞剑直接刺破防护,穿向众人,‘金甲血骑’想要持枪抵挡,但行动却变得异常缓慢,很多骑兵连同战马被直接刺穿,当场毙命。

赫连鸿海立即用内力形成了一个巨型太极圆盘,顶在了赫连明宣和王乾两人上方,才免受这剑雨穿刺。可还没等两人庆幸。

薛若寒右手凭空出现了一柄由内力凝聚的万丈长的巨剑,这把剑一眼望去仿佛没有尽头。

他右手用力一抬,把剑举向天空,天空直接就被划破,剑身穿透云层,一时间引起电闪雷鸣,无数的雷电交织在一起,缠绕在剑身周围。

薛若寒眼神坚定,一声暴呵!

“为万世开太平!!!!!!!!”

随着巨剑的飞速落下,直接引发了天地异象,周围的江河湖泊出现了逆流,天空的飞鸟也开始倒着向后飞,乌云散去,太阳射下一道金光,但被压制得向后倾斜。

“嘭!轰隆!滋滋滋...”

这一剑带着满身的闪电直接砍向赫连鸿海,赫连鸿海手中‘镇国宝剑’剑柄处的太极图急速转动,剑身的纹路也爆发出刺眼的光芒,跟随着赫连鸿海的抬手,直接横剑硬接下这惊天动地的一剑,因为不接,身后的‘金甲血骑’可能要全部陨命。

两剑相撞,整片峡谷两侧百丈高的崖壁直接被剑气削飞,然后又重重落下,赫连鸿海的半截身子被压进了地底,身后的赫连明宣王乾两人跟着被一同压入,‘金甲血骑’也因地势问题避无可避,只能强行持枪接下这一剑,血牙战马直接是全部被压下去只剩个马头。众人合力用兵器挡下了这一剑。只是无数的闪电让他们备受煎熬,仿佛深处一片电刑地狱,全都被电得满头大汗,内力较差的甚至已经大小便失禁。

薛若寒俯视着艰难抵抗的众人,调转全身内力带着巨剑气势如虹,再次全力向下一击,口中喊道。

“薛若寒以身破道,敢问国师,心中‘天道’可曾愧对苍生!”

一向超然的赫连鸿海此刻也杀机尽现,左手食指和中指引动周身真气,汇聚于指尖,闪出一道星芒。双指向上一顶,势如破竹的指向压在头顶的巨剑。道家法则生成的符咒环绕两指,仿佛在源源不断的汇聚天地之力,埋入地底的半截身子也随之向上浮空而起。

“星芒指!”

这是‘天圣教’四十九路绝学之一,由‘天道无极剑’衍生而出,以指为剑,以道法为剑意,力敌千钧,只求以力证道!

随着赫连鸿海不断的浮空向上,被压着的巨剑也被缓缓抬起,身后的众人总算松了一口气。血牙战马也从地底爬出,虽然死伤了不少将士,但总体还算抗了下来。

薛若寒虽然在全力压制,但终究二人内力相差太远,巨剑被“星芒指”强行顶开。眼看巨剑就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他用左手手掌握住了剑刃,鲜血向着巨剑流去,眼神已是视死如归,他望着巨剑一声呐喊:“薛若寒,愿以身饲剑魂!斩杀世间诸恶!”,那些原本鲜红的血液,变成了一个个古老而细小的文字,流向巨剑内部。

每一个文字都有着古老圣贤的一缕残魂,汇聚剑身为剑身施加了独有的‘剑魂’,刹那间巨剑好似活了一样,剑身出现了很多古老圣贤的巨大虚影,在吟诵着上古诗篇,一下子剑身变得极重,仿佛整片天空都压在上面一样。赫连鸿海也被越压越下,直逼眉心,面对这股剑势,他双指一瞬间变得如同星辰般璀璨,边上的道家符文携带天地之力,汇入指中,道袍上的七条金龙脱离道袍,缠绕在他手臂之上,奋力向上一指,刺眼的光芒犹如两颗恒星相撞。

“金龙绕星指!”

如果说‘星芒指’是为求以力证道,那这金龙绕星指就是他‘天圣教’道力的化身,每一条金龙都汇聚了历代祖师羽化后残留世间的道力,历经千年,力可破天,若不是这巨剑之上的圣人虚影压制,九重云霄都得冲破。

即便这样的全力一击,也仅仅是和巨剑保持僵持,并未顶开巨剑。

眼前的这一幕,赫连鸿海也感到无比震惊,没想到武道还能借用圣人的魂力,他习武修道九十余年,内息和道法已能融为一体,人道合一,道法天成,已经半步踏入仙界。自认为已达武道之极致,再往上就成仙人了,那已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古往今来无人能办到。但今天这一幕让他感觉天地之浩瀚永无止境。或许武道也永无尽头。

他右手持剑指向薛若寒,目光如炬。

“你的剑法,已得到老朽认可,你有资格见识老朽接下来这一剑,老朽自从四十年前败给那个男人之后,在‘天圣教’闭关数十载,修炼出这人道合一的一剑。你内心所有的愤恨,不公,皆在天道之下,我只能用这一剑来让你看清这世间的定理。万里江山,千里桑田,皆存有道,道凝一剑,守皇权,镇山河永固。”

“赫连天下,顺道而生,天命所归,逆天当山河皆破。”

“天道无极·寂灭山河!”

‘镇国宝剑’一剑挥出,瞬间整座峡谷一片漆黑,所有的光线都被吸收,道生万物,万物不离道,周围数百丈内的生物好像一瞬间都失去了五感,痴呆的待在原地不能动弹,草木也尽皆凋零,一片死寂。

这一剑既没有剑气,也无剑形,薛若寒都不知从何抵挡,只感觉自己的五感‘视,听,嗅,味,触’都要被牵扯出来,即将变成一个废人。好在巨剑上的圣人虚影围绕在他身边,用魂力勉强护住了自己逐渐消失的五感,但虚影支撑了片刻后也全部破碎,所有的道都被抽离。

还没缓口气,赫连鸿海带着凝聚了万千道力的一剑疾冲而来,他想避开,却发现周围好像没有了可以避开的‘空间’,导致无法移动,这种感觉就好像‘空间’被锁住了,原本可以肆意移动行走的地方,都被成了一面面墙,而且密不透风,墙与墙之前毫无间隙,自己在这被锁住的空间当中,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一使用内力,就会在这黑色空间中消散于无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剑刺穿自己的心脏,手里握着的巨剑也消散不见。

薛若寒在临死之际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

“这根本....不是道......更不是...天道.....”

鲜血如注,薛若寒应声倒地,黑色空间也随之消失。

赫连鸿海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薛若寒,心中百感交集,给他上了最后一课。

“这原本是老朽用来应对‘李世空’的剑法,今日拿你试剑,你也算死得其所,不枉我们曾经师徒一场。不管你认不认可老朽心中的‘天道’都无所谓了,你想逆天而行,得有逆天而行的实力,否则只能做一些无谓的口舌之争,没有人会去听你那些圣贤之理。这个世道以‘武’为尊,弱者往往连自己死亡的方式都不能选择,就像你面对这一剑一样无力。弱者的命运,本就是被支配的命运,你救就是违背‘天道’。”

缓过神来的赫连明宣和王乾策马赶来,在赫连鸿海旁边翻身下马。

赫连明宣鄙夷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嘴角露出讥笑。

“为万世开太平,那是我赫连家的事,哪轮得到你这贱民。庶民为我赫连家服务,天经地义,哪有资格谈什么辛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让他们活着已是恩赐!”

身后的王乾直接跪下,奴颜婢膝的说道。

“国师神功盖世,今日令末将眼界大开,武国有您,是苍生之幸!三殿下临危不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显尽帝王风范!”

赫连鸿海没有搭理二人,走向薛若寒的身侧,用手掌抚平了他尚未闭上的双眼。

“他也算是一代天之骄子了,无任何人指点,光靠读书,读到今天这个境界。能用剑意引出圣人的魂力,老朽也是生平仅见。看来数十年未入江湖,这风云变幻竟让老朽都看不太清了。天地广阔,还真是期待啊。”

赫连明宣使了个眼色让王乾起来,并去找一匹战马过来。

“师傅,您的舆轿被这穷书生给弄坏了,只能跟徒儿一样骑马前行了。这些个江湖草莽,再厉害,在师傅面前也不过是跳梁小丑,接下来再有什么不怕死的,让我来会会他就行。”

说话间王乾也牵马赶到,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金甲血骑’,虽然死伤了不少,但军纪依然整齐。

“三殿下说的是,之前碍于地形,‘金甲血骑’无法施展开,后面都是开阔平原,金骑踏阵,任凭他什么绝世高手,都能给他冲稀碎。哪里还需要您二位出手,有我王乾就能搞定。”

赫连鸿海飞身上马,冲出了峡谷,来到了北境最大的平原‘点将台’。阳光洒在他道袍之上,七条金龙熠熠生辉。路边的花草也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艳丽,那是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花海。

蝴蝶和蜜蜂争相采集着花粉和花蜜,金秋盎然。只是偶尔有不识趣的跑到‘金甲血骑’的铠甲之上,被一巴掌呼死。长长的队伍好似一条金色长龙游荡在花海之中,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大好河山呐,你们二位不妨随老朽好好欣赏这北境的万里风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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