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无标题2121（1 / 1）
自从秦知物达成了和拍卖公司的合作之后，他倒是有了更多的时间在家里陪英子和孩子，这段时间还处于公司前期的准备阶段，秦知物虽被要求随叫随到，但相比送快递的时候确实轻松了不少。可这种轻松是身体上的，秦知物内心的负担反而更多。他也断断续续地了解了、并且告诉了英子所谓‘造星’这一计划的具体用途。简单来说就是演一场无论是局内还是局外人都不会拆穿的‘猴儿戏’。公司会将亲之物包装成知名新派书法的领头人，和书法界现在的名流共同活动、登报宣传、举办个人展览等等手段样样都有。然后为他举办拍卖会，名正言顺地以高得离谱的价格卖出他的作品，同时也会出售一些还算有点品质的艺术品。从洗钱到炒作销售面面俱到，作为被塑造出来的名人，梁金承诺秦知物三次拍卖之后就会给他第一笔十八万的报酬。可秦知物清楚地明白，这是在糟蹋他所热爱的、他的爷爷所热爱的文化。但是现实中他有什么选择呢？就算没日没夜地工作又能赚到多少钱？按照医生之前所说，英子现在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本就没有选择，只不过是随着时间、随着实践，被推着一步步向前。他可以选择守住本心吗？秦知物知道，那不是选择，是放弃自己爱人的生命。
稍微能给他带来安慰的是，徐英子的身体一直没有再出过问题。秦知物之前不是没有怀疑过英子会向自己隐瞒一些身体的状况，可这些天陪伴下来，她的状态看起来确实不错。对于‘造星’，秦知物更愿意称之为诈骗，也是英子在给予他支持。这天二人还是一如往常地坐在那个小餐桌的两侧，秦知物看着瓶子里剩下的药品快要见底，药瓶上的标签都看不清了，大致核算了一下下一次该去买药的时间，然后将已经数好的药片放在英子面前，看着她吃下，英子吃完药后对他说道：“知物，我知道跟刘灿烂做的这件事，你心里不痛快。你可以告诉我的，说出来也能缓缓你的压力。”秦知物反驳道并没有什么压力，终于让自己碰到这样一个可以挣钱的机会，算是好运气。英子非常内疚地说：“都怪我，要不是我有这样的病，你也不至于...”说着便啜泣了起来，秦知物赶忙蹲在她的面前，拉着英子的手安慰她：“嗨，我果然是不可能在你面前撒谎的。英子，你别这么说，你别怪你自己，我也不怪我挣钱少，咱们谁都不怪，啊。咱们一家人一起渡过难关，仅此而已。你想听我心里话...说实话我是很抵触，我...我觉得对不起爷爷...可我知道这件事是必须要做的，既然没得选，那还有什么可想的呢。”随后秦知物让英子一定不要太情绪化，为了自己的安全，也为了宝宝的安全，谢天谢地母子现在都很健康，可不能自己给身体增加负担。英子点点头，尽力稳定情绪后对秦知物说道：“知物，我想就算爷爷在的话，他肯定也会尽全力保护小曾孙，他也会支持你的！”秦知物用手指温柔地擦掉英子脸上的泪珠：“你怎么知道是个曾孙？我想要个女儿呢，像她妈妈一样漂亮、温柔的女儿。”
进入伏天之后，哪怕就算是晚上关川市也热得像个蒸笼，偶尔一阵风吹来，连风都是温热的，于是人都待在家里不愿出门，路上稀稀拉拉不见几个行人，家家户户的空调和电风扇没有休息的。一辆豪华轿车缓缓向会场大门驶来，还没停下来的时候刘灿烂就已经跟随着车子在走了，他打开门，秦知物穿着一身时髦的蓝色西装抬腿而下。灯光从会场中映出照在秦知物的衣服上，蓝色的布料中还会隐隐闪出银色缝线，一看就价值不菲。这自然也是公司为他选购的，刘灿烂打量了这个大变样的同乡一眼，说道：“柱子，你别说，还真是有模有样，人靠衣裳马靠鞍，你现在这牌头儿可不比场内那包厢里省城来的老板差什么！不过怎么来得这么晚啊你？！吓死我了...”刘灿烂一边唠叨着，就引着秦知物往会场内走去，入口两边竟然还有三个颇有‘艺术家风范’的摄影师，闪光灯噼里啪啦作响，闪得眼睛都睁不开。秦知物之所以比约定的迟到了一会儿，是因为造型师每次询问他是否满意的时候，他都不置可否。因为秦知物也没见过自己这样的造型，他难以适应。再后来穿上脚下那双亮的反光的皮鞋后，不管怎么调整，秦知物走起来都磨得脚跟生疼。造型师还在疑惑这种档次的皮鞋不可能有磨脚这种低端问题啊？突然他冷不丁地问了句：“秦先生，您之前是不是不怎么穿皮鞋啊？”
秦知物和刘灿烂进入会场后，在刘灿烂的引领下绕过人群到了后台，同时刘灿烂还在对讲机里通报了秦知物已经到场的消息。随后会场的音乐逐渐变小到停止，灯管也按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到舞台上的主持人身上：“各位收藏家们，晚上好！首先，我荣幸地向各位收藏家们提起一个人，他是一代艺术大家、在书法界的成就前无古人！也是他在危机之中拯救了‘国宝’级的《无题碑拓》！于方！于老前辈一生都全身心地投入在书法之中，无妻无子，直到晚年书法以大成，才收了两个关门弟子作为传承人。其一，就是现在关川市书画家协会会长，单济。单老选择姜师门发扬光大，让世人都能见识到、欣赏到书法的魅力！而另一位，选择了归隐田园，最终他的造诣更是突破了师父的高度，他的名字叫秦一生。很可惜，秦老已经离我们而去，但他的毕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了他的孙子，也就是我们今天的主角，今天这个书法世家跨越百年的艺术成就，都凝结在了他的身上，让我们掌声有请：秦一生的亲传、单会长的门生、于大师《无题碑拓》的传承人、书法界的新星！秦知物，秦先生和《无题碑拓》！掌声！”
当然，这段不是很实事求是地介绍，秦知物早就听过不知道多少次了，甚至每次修改的时候他都在场。可即便如此，如今听来还是异常刺耳。无题碑拓被放置在一个玻璃箱内盖着红布推了上来，秦知物按照排练和场下的‘收藏家’们点头示意并没有发言。随后是书画协会派代表向众人讲解无题碑拓的精妙之处，虽然秦知物觉得他就是在瞎扯。不过更扯淡的环节后边还有，将无题碑拓请下之后，又有八幅秦知物的作品被拿上舞台，每一幅的字体和结构都不相同，意在展示秦先生可以驾轻就熟地掌握各类流派。秦知物认真地看着那八幅书画，因为他也没看过几次，那根本就不是他写的。相应的字体，又请出相应的大师来解读。可在活动结束前却宣布，本场并不会拍卖秦先生的任何作品，而是要在明天举办他的个人展。让更多的人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欣赏秦先生的艺术，在那之后才会举办拍卖会，这展览的时间也是留给收藏家们去更大地发掘秦知物作品的价值。
秦知物昏昏沉沉地度过了这场对于他毫无意义的发布会，将衣物换下放在公司后刘灿烂开车把他送回了家，一路上刘灿烂都非常兴奋，滔滔不绝地畅想着以后美好富足的生活，还不停地夸奖秦知物，说他今天表现特别的好。临下车的时候，刘灿烂一把拉住了秦知物：“柱子...虽然咱们这些年没怎么说过话，不过咱毕竟是从小光屁股长大的。坚持一下，再做两场，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的话，没事儿，我跟公司说！”秦知物看这个陌生的儿时的玩伴，在这一刻仿佛又回来了，他点点头就上楼了。马上就到要六楼的时候，在半层楼梯拐弯处站着一个人，那是已经等待秦知物许久的单文瑞，秦知物好奇地问道：“单叔叔，您怎么过来了？”看见秦知物回来，单文瑞怒气冲冲地说道：“秦知物！你干的这都是什么事儿！”
单文瑞怒斥秦知物侮辱书法、侮辱单文瑞的事业，也侮辱秦知物自己的人格。单文瑞道：“我说最近怎么铺天盖地这么多和你相关的新闻，二十多岁的天才书法家？你也配！你要是好好写字，就是过度宣传一下，多买点钱，无可厚非，可关于你的报道、你的作品有哪些是实实在在的？啊？！你对得起你爷爷对你的栽培吗？你还记得两个老人对你的教诲吗？！”秦知物感觉胸口堵了一块大石头，他委屈，他也不想这样作践自己，秦知物说：“如果我爷爷年轻时候没受伤，他现在是协会会长，我也不用去做这种事！你来评价我？你凭什么来评价我！”单文瑞本就对秦知物了解得不多，也没想到在他心里会有这样的想法。诚然，如果秦一生不是因为单济胳膊受伤，他的成就不会在单文瑞的父亲之下。那现在秦知物无论是物质还是资源方面都要优越很多，可对于秦知物来说那已经是两代人之前的恩怨了。虽然单文瑞现在是比秦知物富足，可也不是他的选择啊？他们的命运本就是在出生之前就已经被影响了，这也怪不到单文瑞头上。单文瑞接着说道：“你跟叔叔说，你这是为了什么？为了钱吗？老一辈人把名声和气节看得比命都重要，真的钱少一点是会怎么样呢？”听到这里，秦知物再也怒不可遏，若不是看在单文瑞是个长辈的面子上，一向温和的秦知物真想跟他动手，秦知物压着嗓子嘶吼道：“没钱就会没命！命都没了你少他妈跟我说气节！”单文瑞被秦知物的情绪所震慑，他不解地看着这个曾经乖巧的后生，说：“好，你不听我的话。你就是要毁掉你爷爷的名声，但你不要毁掉我父亲的声誉！他当初给你无题碑拓的时候，不是让你用来招摇撞骗的！”秦知物误以为单文瑞只是来讨要无题碑拓的，毕竟如果自己没出现，最终这个信物应该是由单济传给单文瑞的。秦知物确实是误解了他的这个叔叔，一是二人之间互相了解太少，而是秦知物这段时间见的人...都不太像是人，他无奈地摇摇头，对单文瑞说道：“我答应你，以后不再用单爷爷的名号，”这尤其是他能控制得了的，“无题碑拓现在不在我这，你觉得我不配，过段时间我给你送过去。你可以走了吗？”看着单文瑞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秦知物觉得自己的心又剥落下一块不可名状的东西。
秦知物额头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花了好久才终于平静下来，他气愤地想用拳头狠狠地砸墙，可是想起如果一会儿被英子看到肯定会特别担心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们母子二人，自己的委屈无论怎样也要咽下去。秦知物拿钥匙打开家门，刚踏进去一只脚，英子就从里屋走了出来，满脸担忧地问道：“刚才外边是谁呀？你们吵架啦？”秦知物关上门后表情故作轻松地说道：“没有吵架，是单叔叔。结婚的时候你见过他。”英子还问到单文瑞来了怎么不来家里坐一会呢？秦知物并没有再隐瞒：“他不支持我现在做的事。”英子走过来轻轻抱着秦知物，并把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大肚子上说道：“对普通的我们来说，选择是件奢侈品。”
秦知物自然理解爱人的话，不过他有一种微妙的感觉，好像英子跟以前不一样了，秦知物看着英子发卡上的反光，有些迷眼。这件炒作名气的事，一开始秦知物担心最大的阻力应该就是英子，可目前来看她对秦知物的支持还挺坚定，毕竟事关她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呢。徐英子接着问道：“那你真的要把无题碑拓给他吗？”秦知物连连摇头，仿佛还是难以说服自己：“这碑拓，本身的意义是于方老先生的传承，本来应该是爷爷的，如果他还在，会不会交给我呢？”反正都已经答应要把无题碑拓还给单文瑞了，或许在他那里才是正确的归宿吧。秦知物突然又想起来：“英子，晚上的药是不是还没吃呢？”说着就点了一下英子的额头，然后自顾自地去拿药了。可英子却嘟着嘴抱怨道：“我感觉这药吃不吃都没什么用，每次还都吃那么多，都说是药三分毒，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孩子呢。知物，要不咱停药观察一段时间吧，我感觉自己没什么问题啊。”随后在秦知物强硬地坚持下，她还是把药都吃了，看着爱人吃着大把大把的药片，秦知物心里也很心疼。但他安慰自己很快就过去了，把这几场流程走完，就赶紧把英子送到医院里看护着，如果钱还是不够...那就再想办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