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吾之仇寇15（1 / 2）
“哎呦我的大少爷哟，你要那玩意干啥？巴里昂的胭脂虫不够好吗？”
钟楼敲响六下，店门口传来一道急匆匆的脚步声，很快朝着一边滑过去。杰瑞朝后看了一眼，这里还是上次那间酒馆，天还没黑，店里就他一个客人。
厨师是个东方人，会的瓦兰话不多。杰瑞要一杯啤酒，那人比了根手指：“银的。”
一“银的”就一“银的”吧。杰瑞摸出一枚第纳尔拍在柜台上，那人很高兴地收走，拔掉酒桶上的塞子，给他打了满满一大杯。
今天好像要举行啥筹款拍卖会，城里进来了很多雇佣兵团的高层人物，还有商会首脑、银行家之类的有钱人，时不时被街上凸起的石头绊个大马趴。那种场合不是他能参加的，喝点酒，晚上好好睡一觉才是最要紧的事。
他跟厨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恍惚了一阵。厨师继续用半生不熟的瓦兰话跟他讲着他家乡格洛申尼亚是多么多么好，他家里的儿子是多么多么聪明，家里的妻子是多么多么漂亮。杯里的酒见底了，他又摸出一枚第纳尔放在柜台上。厨师止住话头，欢天喜地地去给他拿酒。
“有什么吃的？”
“大头菜，水煮的。牛心菜，水煮的。萝卜。”
真他妈的。杰瑞摇摇头。
“有萨卡那。”厨师伸着四根小萝卜似的手指对他比划。
杰瑞酒意上头，不管是那是什么东西他都打算试试：“拿来尝尝吧。”
厨师端上来一小碟切成片的生肉，杰瑞皱了皱眉头，抓起来往嘴里塞了一片，意外的没想象中的难吃。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舌头被酒精麻痹了。
“这是什么？”
“萨卡那。”厨师继续摆动手指。
这下杰瑞看懂了，这是在学鱼摆尾的动作：“萨卡那。”
“萨卡那。”厨师笑。
这时候来了别的客人，厨师忙着去招呼他们。杰瑞就着那些腌鱼肉又喝掉一杯，摇摇晃晃滑下高脚椅，对着厨师摆了摆手权当道别，扯开几个扣子，颠颠倒倒走上了街。
钟楼敲响七下。暮光黯然，华灯初上，街上多了不少行人。一些年轻的男女，看见这只醉猫都露出审视的目光。杰瑞也不以为忤，陶醉地哼着宫廷舞曲，怀里抱着不存在的爱人，微微眯缝着眼睛，跳起了示爱的舞步。
原本朴素优雅的舞蹈被他演绎得癫狂、错乱又滑稽，围观的人群大声鼓掌叫好，穿裙子的少女笑得花枝乱颤，倒在情郎怀里。他们投掷鲜花和钱币，他则一边继续晃悠着一边鞠躬致谢。
杰瑞不再跳舞，那些人也不再看他。
“我紧紧地站在墓穴边缘，剥皮的尖刀已经塞在屁股缝间......”他哼着小曲，走在街上，打算回家睡觉。惺忪醉眼扫过街上越来越少的行人，目光突然凝固在一个年轻人的脸上。
他在卷宗里见过那个人的画像，而且不止一次。此人名叫“私生子”黑尔，外城区某个区域的黑帮头目，坊间传言是宫中某实权贵族的私生子——此事并不鲜见，上溯至此人出生的年代，瓦兰王国，尤其是帕拉汶还是个非常传统的地方，私生子不单自身没有继承权，对于整个家族的名声都会带来巨大的打击。
但他们的存在又是个客观事实，而且无可阻挡的越生越多。那些有领地的贵族自然可以把他们的血裔放到偏远的地方养大，但是没有领地的绶带贵族，他们既担心私生子身份暴露，而不得不把他们尽量放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又不放心别人拿他们做文章，因此要尽量留在自己身边可以监视到的地方......
杰瑞感觉自己的头脑开始清醒起来了，内里激烈地运转，他似乎抓到了什么，赶紧转开视线装作没看到黑尔。
这个人据说和那个叫“疤脸”的雇佣兵有所勾连，据称抓捕当天的晚上还和他见面。但此人行踪一直很难调查得到，似乎在城内有多处隐蔽据点，因此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把他扣下来讯问情况。此事放在一个黑帮分子身上原本平平无奇，但是联系到间谍案......
这个人还有内城的关系。之前询问看守内墙城门的卫兵时说他在武装广场事件时来过，检查出入城门的记录时却又发现他不在名单上；而且事件发生后，面对变得更加严格的出入检查他就再没进过内城。而且作为一个在内城有关系，同时又经常出入的人，如果他是那个传递信息的射手，那次拉网排查没把他找到也属正常。这件事原也寻常，但是联系到间谍案......
他是谁的私生子？这个人的父亲是谁？这个天然的关系，这层保护伞，这可能是个突破口！找到他，顺藤摸瓜，就能找到那个在城内搜集消息的内鬼！找到他——
杰瑞转过身去，但是黑尔已经不见了！他脑袋嗡的一下，酒意上涌，跪在街边吐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折回去，顺着他之前行走的方向跑了几步，入眼尽是黑漆漆的灌木丛，像个荆棘组成的高墙密不透风。又跑了几步，仿佛陷入迷宫，四周尽是张牙舞爪的魔鬼般的树影。他咬紧牙关往前奔跑，不管不顾，像个打算决死一战的骑士。他跟影子搏斗，跟影子较劲，但直到冲出这片影子组成的沼泽，黑尔自然仍旧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钟楼敲响九下。等他红着眼睛跑到拍卖会举办的地方，拍卖会还没开始，入眼尽是衣冠楚楚的男男女女。他看到一角绿色的衣袂，冲过去，发现不是。又看到一点绿色的裙角，冲过去，又不是。他的举动很快被卫兵注意到了，卫兵只当他是某个被心爱的姑娘所抛弃的倒霉蛋，借酒撒泼，倒也没多少戒备，只是让两个人上去看住他，不要冲撞了在场的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