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间事15（2 / 2）
“还是先找梅丽桑德聊聊吧。”
诺伊转头看向阿尔梅达，露出征询的目光。
“我没意见。”
阿尔梅达耸耸肩，待诺伊转过脑袋，她嘴角不禁翘起。
王国内的爵位制度更像是一种军功累积制度。
在立下功勋后，国王会授予其五芒星勋章，拥有一枚五芒星勋章，就算得上是男爵了，最次等的爵位。拥有三枚五芒星勋章后，爵位晋升一等，变成子爵，也就是梅丽桑德的爵位。拥有五枚，可以再升一等，变为伯爵，但大多数贵族一生都没机会拿到五枚勋章。
至于侯爵和公爵，已经不是获得勋章能晋升的了。公爵一般是与国王有血缘关系的贵族担任，部分立下卓越功勋的人也可以担任。侯爵则是公爵指定的一位子嗣，侯爵的子嗣就会变成普通贵族，没有任何爵位。
梅丽桑德的子爵爵位就是因功勋所得，而她的父亲，达米恩·维京，则是一位伯爵，拥有六枚五芒星勋章。
此时身躯宽厚的达米恩正坐在书桌后，木质书桌在他面前显得有些珍袖。
达米恩脸上有着不少的疤痕，一只眼睛上覆着眼罩，浓密的白胡子被打理得很好，扎成两条麻花辫子落在身前。
书房的内的光线并不好，需要烛台去提供额外的照明。
橙黄的火光落在达米恩的脸上，照出半张饱经风霜的脸庞。
“所以呢？现在你开心了？”
雄厚的声音传来，达米恩盯着面前有些娇小的身躯。
即使达米恩脸上没有任何的愤怒不满之色，但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凶狠在其中，让人不寒而栗。
梅丽桑德低着头，似乎不打算为自己多做辩解。
“行了，走吧，另外，在我改变主意之前，让那个逃出来的软蛋滚出我的城堡。”
“他没有逃。”
梅丽桑德站在原地，嘴里不忿地说着。
宽大的手掌一下拍在书桌上，达米恩向着梅丽桑德吼叫起来。
一番动静之后，梅丽桑德低着头，离开书房时轻轻将门带上。
梅丽桑德并不如莉莉丝和阿尔梅达那样，有着无可挑剔的面容。
相反，她看起来很普通，脸上有少许的褐色雀斑，与北境人特有的白皮肤相合适，反而让人感到一种别样的美好。
她的眼睛很干净，第一眼看上去会让人联想到晴空下的宁静湖泊。
现在，湖泊上酝酿着一层模糊的水雾。
她低着脑袋，不想任何人看见她这副狼狈模样。
棕色长靴踩在黑色的砖石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走上瞭望塔，找到她最常待的小角落，蹲下，将一旁的大衣拉过来，盖在身上，她用及其细微的声音抽泣着。
一旁值守的斯诺有些心疼地看向这位维京家的小女儿。
她受了委屈，有时会来这边偷偷哭上一场。
嗯，用斯诺的大衣盖着她。
斯诺并不是什么贵族，他是家里的长子，为了谋生计，才来到维京堡当兵。
除去个人的开销，每年能给家里寄回去五枚银币。
起初他还有些郁闷，被分配到了站岗的位置。
直到后来这位贵族小姐来了，他更郁闷了，因为冷。
但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后来渐渐地，斯诺也加入到拥护梅丽桑德的小圈子里去，了解之后逐渐理解与同情她。
“梅丽桑德？”
诺伊摸索着台阶，探出脑袋，试探着问道。
走廊上看到了行色匆匆的梅丽桑德，他和阿尔梅达便一路跟了上来。
斯诺看着从楼梯下探出脑袋的诺伊，眼角抽动，道：“梅丽桑德大人不在这里。”
他还记得梅丽桑德说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大衣下的梅丽桑德身子一颤，飞快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从大衣下探出脑袋，道：“怎么了，诺伊哥哥？”
斯诺听到这声哥哥，感觉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平时她可不这么说话。
望着梅丽桑德泛红的眼眶，诺伊犹豫片刻道：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你说说话。”
“嗯……”
爬上小塔楼，两人靠在冰冷的石砖上，肩并着肩，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说的倒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但斯诺还是有些不大自在。
毕竟反差摆在那里。
“我是不是现在走开更好……”
斯诺在心中问着自己，眼角瞥向楼梯口，恰巧看见了探出脑袋的阿尔梅达，顿时满头黑线。
“瞭望塔上人数最多的一次。”
聊了一阵后，梅丽桑德便邀请诺伊和自己共进午餐。
诺伊欣然同意，两人一同离开了瞭望塔。
梅丽桑德这才注意到拐角偷听的阿尔梅达，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后抓起诺伊的手，离开了。
阿尔梅达耸耸肩，随即走上塔楼，对着斯诺道：
“梅丽桑德的事，你知道多少？”
斯诺默默拿起自己的大衣，披在身上，没理会阿尔梅达。
见斯诺没理自己，阿尔梅达也不心急，依旧不紧不慢地道：
“刚刚那人，名叫诺伊，是个伯爵，和你家小姐关系不一般，看出来了吧？”
说着，阿尔梅达伸出修长的手指，给斯诺理了理大衣上的褶皱，又用着一种魅惑的声音道：
“我看你，好像对梅丽桑德抱有某种非分之想呢……”
斯诺终于是绷不住，但又不知道对方身份，道：“请您不要开玩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对贵族大人们的事情一概不知。”
平民是不会愿意卷入贵族的纷争中去的。
“是你不要开玩笑才是，她刚刚盖着的，是你的大衣吧？”
斯诺沉默了。
阿尔梅达接着道：“放心，我们对你的贵族小姐没什么恶意，相反，我们还想帮她。”
沉默依旧持续着。
阿尔梅达见状，转过身，朝着楼梯走去：“真可惜，如果因为你的沉默而让她错失继承权，那就……”
“等等。”
斯诺最后还是没有选择置身事外。
“等我换岗，我带你去个位置。”
“你还有多久换岗啊？”
“不知道，等人来。”
阿尔梅达一屁股坐在石砖上，习惯性伸手扯起斗篷盖在身上，却记起来自己的精灵斗篷早就给了诺伊。
维京堡内，除了专门的宴会，一般不在大厅吃饭，而是由仆人送到指定的位置去进餐。
梅丽桑德将诺伊带到了她的卧室。
卧室的装饰很朴素，一进门就是一个栩栩如生的熊头标本。
“这是你信里面提到的那头熊？”
诺伊和梅丽桑德偶尔会有信件往来。
“是的，那次独自打猎，我也没想到会碰到熊，废了好一番功夫，才用树桩干掉这个大家伙儿。”
梅丽桑德将木桌上的各种不知名的铁制小器件收进箱子里，示意仆人将餐食放在木桌上。
诺伊摸摸鼻子，想到梅丽桑德的力气，也不感到惊奇。
目光扫过房间，一面墙上挂满了各种斧头。
长柄斧，双手斧，飞斧，纯铁的，木柄的……
说实话，整个房间里，正常贵族女孩该有的器具，只有一面铜镜了。
“小姐，大人，可以用餐了。”
年迈的仆人恭敬地道。
“好了，请让我和诺伊伯爵单独待一会儿。”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诺伊和梅丽桑德。
因为气候寒冷，餐食大多是肉食，鲜有蔬菜的身影。
“希望你能吃得惯维京堡的口味。”
梅丽桑德为诺伊拉开椅子，绅士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你还是以前那样子。”
诺伊坐下，随口道。
“哼哼，还不是你的错，如果没有在塔楼上遇见你，或许我真的会变成一个，”
梅丽桑德顿了顿，接着用贵族小姐的口吻道：“优雅的贵族小姐。”
诺伊没说话，只是笑着处理起盘子里的食物。
“所以，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梅丽桑德问道。
诺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不记得。”
梅丽桑德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宴会上，那几个贵族当众讲起你的糗事……”
“停停停……不就是被你抓到我一个人了吗？”
“是啊，当时某个打扮成骑士的贵族扑在我怀里哭得可厉害了。
跟你同龄的西诺薇都……”
诺伊嘴里被塞进去小半个烤土豆。
梅丽桑德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吃着盘子里的食物。
“咳咳……差点噎死我。”
好不容易吞下去，诺伊喘着粗气道。
“噎死了好。”
梅丽桑德已经吃完了午餐，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坐到了床上。
诺伊也没再吃东西，而是看向坐在床上的她，道：
“那群坏小子，我帮你教训了他们一顿。”
梅丽桑德的视线移向了狭窄的窗外，一小片湛蓝的天空是漆黑房间里唯一的点缀。
“别一个人哭鼻子，维京家的勇士就该有勇士的样子。”
诺伊继续吃起了盘子里的食物，他有着不浪费食物的良好习惯。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只有刀叉与盘子的碰撞声。
梅丽桑德身体后仰，躺到了床上，双手展开，两眼仍旧注视着那一小片天空。
“我有些累了。”
她开口道，声音里带着些微颤抖。
诺伊吃完了食物，道：“那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我过会儿再来找你。”
说着，端起干干净净的盘子与碗，就推开木门离开了房间。
梅丽桑德躺在床上，没有动作。
从外表上看，她和大多数她这个年纪的普通女孩儿一样，细胳膊细腿，有着尚未成熟的身体。
但就是这样一副小小的身体里，却能爆发出远超常人的恐怖力量。
即使有着这样强大的力量，她也会感到孤单和彷徨，也会流泪和悲伤。
这就是人。
任由眼泪滑落，梅丽桑德盯着漆黑屋内唯一的湛蓝天空，喃喃道：
“我快撑不住了，诺伊哥哥，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