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5(2 / 2)

行到桥下时,桥上突然窜出一辆三轮车,疯了一样冲下来。我们村里的男孩都有这种毛病,骑车下坡都不刹车,喜欢享受从高处飞驰的快感。我一直低头走路,待意识到时,已经避无可避,正吓得听天由命时,居然有人在边上猛推了我一把,我冷不防跌到路边,与此同时,听到喀的一声,扭头,看到三轮车翻了,两人——驾车的和推我的齐齐滚落到地。

驾车的反没事,推我的那人被压在车下。驾车的连忙将车子扶起来,又去拉躺在地下的人。借着暗淡的路灯光,我认出那个人是隔壁的小松。他额上被划破了,有血蜿蜒到脸上,像一条可怕的蜈蚣。我踉跄爬起,暗想:完了,闯祸了,是不是还要赔医药费啊。怎么办呢?

“小松啊。”那驾车的认识他,说,“怎么样?没事吧,去琴芬阿姨那里包扎下吧。”

小松笑一笑,说,没事。你忙你的,我自己去。

“真不要紧,那我走了啊。”那人将车推走。

小松也走。走几步,看我缩在那里,便返回,说,还不回去?忽然又道,你不是小丛吗?这么晚,还出来?

我。我说不出话。看他一手捂着伤口,血都将他的手染红了,心莫名抽了一下,说,疼不疼?那么多血。

“不要紧。”小松笑。

“我跟你一起去琴芬阿姨那里。”我怯怯说。其实我是想说服他不要告诉我后妈。

小松想了想,说,也好。便捧着头与我说话:总是看不到你的人,想必在家里用功。我就用鼻子哼哼道:谁用功,你才闷家里用功。那个时候,死用功的人是遭歧视的。小松就笑,说,用功读书不好么?你不想将来考个好学校,谋份好职业么?

没想过。我斩钉截铁回答他。这个问题似乎太遥远了。虽然我确实要面临中考。村里人大多读到中学毕业,尤其是女孩,以后便是随便在镇上找个活做,或干脆务农,而后结婚生子,这样的人生,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没人觉得不好。

“嗯,那你呆在家里做什么呢?别人都在外面玩——”

“那帮人闹哄哄的,有什么好玩的。”我打断他。想起十几分钟前弟弟把我的碗碰翻的过程,心里起了烦躁。谁不想玩,可是自打后妈生下这个讨厌鬼,我的人生就与他捆绑起来。小孩是世上最磨人的东西,我那时发誓长大后绝不生小孩。总是在各种诡异的时间,譬如深夜困意最浓时,他莫名其妙哇哇乱哭,怎么哄也不行,弄得你恨不得把他扔到窗外。你泡好奶瓶让他吃,他不吃,奶瓶冷了,他就哭着要吃,害你白忙。你给他把尿他偏不尿,你想他可能真不要尿把他抱到身上,他就狂尿,看你衣服裤子湿淋淋的,还咯咯乱笑,明显故意捣乱。稍大一些,就爱玩,半夜三更,不睡觉,在你身上拱来拱去,要讲故事。不理他,同样要哭。带大弟弟的过程,就是我昼夜颠倒的过程,白天上课总是打瞌睡,晚上则神经过敏,一只耳朵总会自动竖着听弟弟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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