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进入移植仓第一天 2024年2月23日 星期四 零星小雪3（1 / 1）

（二）进入移植仓第一天（2024年2月23日，星期四，零星小雪）

如果不是思想上有所准备，还真的会被严肃的入仓过程吓着了。其严格程度，感觉和犯人进入集中营差不多。开个玩笑。

这日清早，我和小卫如往常一般起床洗漱，动作流畅、按部就班。和往日出远门的状态差不多。不同之处在于，我们用不上旅游鞋和皮肤衣。一个76寸的大箱子，被老婆装得满满当当，不使劲怕是很难合得上。八点准时，我们下楼打的。出租车后备箱装不下全部行李，座便器不得不放在车内后排。刚要上车时遇着一个院子的大妈，热情地和小卫打招呼，说这么冷的天还旅游啊，是去海南吧？小卫不置可否地胡乱摆了摆手。以疑惑的口吻问我：有提着马桶架子旅游的吗？我说没有。

血液科住院部在一幢贴有白色瓷片墙面的大楼里。五六七层是住院部，八楼是平流层，也就是有着严格防菌等级的隔离仓。平流层工作人员全部穿着手术室服装，实验室级管理，全年恒温。有专门的全陪护工及保洁员，闲杂人等不得出入。只要患者进入舱内，移植期间，家属已无接触可能，想要探视，只能手机视频。

按约定时间，我们大包小包，来到医院血液科八楼住院部门口。八楼当然是寂静和肃穆的，有威严感，甚至是震慑感。按门铃先进了第一道大门，在第二道大门前，热气和几个女护士把我俩挡在了门外。

这几个女护士有高有低，但都面色严肃，动作麻利，说话清脆。大冷的天，都穿一身暗红色短袖护士服，低领大开襟款式，清爽干练，明显就是警惕和告诫你，这里和手术室同等级别。不过她们对患者言语倒是很和气，显示出医疗重地应有的管理水平。

“谁是患者？”一个娇小的护士问。还用嘴吹开了挡在她眼睛前的刘海。

“是我。”我赶快向前一步，下意识脱掉帽子，露出了化疗患者标志性的光头。她没怎么看我，用下巴指了下外边的墙根，说：“我们还得一段时间，你先找地方休息下。”

我尴尬地刚想退回去，另一个个子较高的护士，声音有点粗，指了下门里的一张椅子说：“不行就先坐在这里吧，还暖和些。”我像受了额外优待，满含感激地坐到里边。坐定后还特意又看了一眼这个大好人护士，心想人和人差别就是比较大。

她们第一步就是打开箱子，逐个验收所送用品。老婆小心翼翼往里递，那边一一往里接，期间小卫不能向门里移动半步。稍有越线就被喝令退后。那堆东西有的说可以，有的说不可以，到最后一半都不合格。我的素描本和爱吃的日本小饼干，当然被拒绝入内。最重要的是那九个不锈钢面盆，说是尺寸大了两厘米，退回重买。后又嫌座便器太小不合规定，要求重送一个。我就纳闷了，座便器我用着合适就行，非要套你们的尺寸？经据理力争，总算留下了。九个脸盆说是进不了他们消毒柜，不换不行，我们也就只好重换。想想以后这18个钢盆如何处理，都是件头疼的事。

最重要的，就是缴费。当那个小个子女护士知道我们还没缴费时，一切交接手续断崖式暂停，行李箱也推到了门外。明面说让我休息下不着急，实际上各忙各的去了。小卫一边自言自语，埋怨没人通知我们缴费啊，一边扭身顺着空旷的过道走远，赶忙找地方交钱去了。我思忖这当然可以理解，预付款可不是小数目，多少人拖延缓缴甚至抵赖都是常有的事。

等媳妇匆匆而来，拿着交款单递到她们手里后，我的第二项开始了：全身脱光，洗浴消毒。一个面貌敦厚的男护工，领我进到一间很小的淋雨间，把我右臂输液用的picc用薄膜裹了四五层，又细致地调好水温，让我自理。我想，这还不错，比电影里警察用水龙头冲洗囚犯好多了。自从我患病以来，洗澡的次数是有限的，条件和症状都不允许。看见周身难以洗掉的污垢，以及即将退光的所有毛发、蜡黄的四肢，忽然产生出些许对自己的哀怜。看着冰冷的墙壁，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一个转，终究没让流淌出来。

洗完澡后，由里到外穿上昨天预先送来、已消毒的衣裤，把刚才那身衣服通通打包拿走。另由那个男护工引导，正式进入到隔离区域。

隔离区还是比较宽敞的，装修明显比普通病房精致，铮亮的平流漆地面和高级的不锈钢门窗，更像是一个科研机构。造型流畅的护士台，可以秒变电视台的直播桌。护士们穿梭在病房之间，互不打扰，忙忙碌碌。

我的单间，在护士站右手第一个门，是一个大约8平方米的小房子，方方正正，貌似那种活动板房，高级合金墙面，有整体换气系统。墙上挂了个平板小电视，可惜像便宜旅店那种样子货，拉低了隔离舱的档次。床铺和正常病房的一样，靠墙放，也带个小饭桌，挂在床尾的护栏上。接下来就是一个床头柜，放日用杂品，是唯一的储物空间。床头柜正上方，是氧气、电源、呼叫器之类的医院常规设备集成板。最上方还有一个巴掌大的显示屏，标明了患者姓名及护理等级等信息。

我活动的最大范围，就是下床绕场一周。用脚量了一下，顺墙根走，单趟23脚。合计半圈7米，整圈14米。以后估计就得这样散步了，只要不嫌头晕，转多少圈都可以。对了，360度摄像头在顶棚角落，房间一览无遗。拉屎撒尿，全程监控。床头的上方，是个观察窗，护士在外边配药和使用设备时，可以看见我的反应。窗子下方，也就是床头柜的上方，有个直径5公分的圆孔，是所有输液管道由外到里经过的地方。是的，没有特殊情况，你连护士都见不上。

这是妥妥的监狱单间，高级配备。

让我欣慰的是，在病床脚头上方，还有一扇不到一平方米的封闭小窗，可以看见墙外的走廊，又透过走廊的窗户，可以远远的看出去，有高楼，有天空。天气放晴的时候，说不定可以看见南山呢。这间病房，应该是所有22间隔离舱里，条件最好的几间之一。也就是说，即使家属进不来，也能亲眼见到他们的形象。

遗憾的是，我的小画本带不进来，笔记本电脑带不进来，会造成整以后很多时间不好打发。事实证明，自入仓第二天起，就没有可用的时间，只要病魔愿意，会让你放弃一切。

最后一项是交待什么注意事项、问这问那的程序性东西，就不再啰嗦了。重要的一点，护士交待，我在这里正常情况，估计一个月。具体是明天开始入药，也就是所谓的大化疗。大约一周后，儿子开始抽取干细胞，经分离提取后，注入我体内，移植进入细胞着床生长核心阶段。两周后是观察阶段，顺利的情况下，一月之内出院。不顺利的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