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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无其事从摔懵了的睡神手里夺过药膏,将重新流出来的肠子又敷衍了事地塞回去,内脏乱七八糟也看不见,保证外皮完好别敞风就行。

泊瑟芬没有顺风耳,当然听不到别的神唧唧歪歪的抱怨跟捶地的声音,但是她眼睛没问题。

这试探底线,直接踩哈迪斯的脚丫子上去了。

哈迪斯哪里是不在乎她的分房,她感觉这张消失的椅子,就是哈迪斯想给她的下场。

分房计划由于自身误判形势外加采取过激的方法,宣告彻底失败。

她立刻摆正态度,半边脸都藏到拢着而显得柔软的被枕里,又小心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美好的笑容,眼弯弯的。“已经很晚了,我们回去睡觉吧,哈迪斯。”

能退能进就是她今天的人生格言,所以她非常快速抽回在哈迪斯底线上狂踩的脚,又缩回自己的兔子洞里,探出两只耳朵企图卖萌混过关。

为了活着,咱不寒碜。

哈迪斯站在满地灰烬的幽暗处,苍白阴冷的脸没有显露出半点怒意,却让现场唯一的观众觉得四面都是风,冷得恨不得裹几十层被子渡过这个寒冬。

终于,他往前踏了一步。

泊瑟芬满脸笑容地,往后退了两步。

哈迪斯看到她开始变得紧张的神色,心又被她猫爪般的情绪挠了好几下。那爪又小又尖,却比巨神族一脚踹过来还要让他心肺闷痛。

所有潮动都退回黑暗里,他微低着头,压住所有攻击性,试着拿出最温和的模样。

冷雪凝成的眉眼开始消融出柔软的痕迹,习惯了石化状态的脸部肌肉,想要做出点别表情,都是需要准备跟训练的事情。

泊瑟芬见哈迪斯像是在发呆,四周的气氛也没有那么惊悚,刚要放松下去,就看到哈迪斯又抬头看向她。

然后他对她露出一个笑。

很轻,不太自然,又竭尽温柔的笑容。他渴望安抚她的不安与害怕。

泊瑟芬呆呆站着,抱着的枕头落到脚背,闷扑一声像是砸她心坎里。

这个笑对哈迪斯来说,就如要在石头上雕花一样,费力半天才雕出这么一小朵。

接着他的眼尾重新垂下,嘴角拉平,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严肃冷漠的模样。

泊瑟芬才回过神来,连忙弯身去捡枕头,为了掩饰什么地说:“不分房就不分房,将家具毁掉干什么,多浪费。”

哈迪斯本来不满意自己失败的表情管理。

但是心里莫名地平静起来,她所有的不开心跟排斥都一扫而空。

不等哈迪斯分析她的心情,泊瑟芬已经重新抱着枕头被子,跟背后有禽兽在追一样落荒而逃。

哈迪斯盯了她的背影一会,才疑惑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跳得很快。

像是有两个心跳声在他胸腔内碰撞,一个大而狂暴,一个轻细而躲闪。

他侧耳倾听,发现自己狂暴的心跳声,已经遮盖住了那个幻觉般的柔美的撞击,他没有继续深思就无声跟随过去。

等到了房屋门口,远远就看到泊瑟芬抱着被枕不安地来回踱步,就是不想进入屋子里。

哈迪斯刚要说什么,泊瑟芬却已经看到他,直接大步跑入门内。

这态度都不用感受她的情绪,显而易见她已经厌烦这个屋宇,这个床到极点。哈迪斯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她背对着他在努力铺床。

皱巴巴的被子,被她扯得更没形状。

哈迪斯刚要踏进去,却看到几朵从她身上掉落的花朵团在他脚尖。

夜晚到来的时候,她头上的花朵会比白天掉更多。

满地都是花跟花香。

踩过花,就像是踩着她身体的某部分。

哈迪斯将脚轻往回收,没有继续进门,而是双手环胸,安静靠在门边。看着眼前这个有人气的场景,所有粗暴直接的威胁都消失在嘴边。

他能轻易碾碎所有家具跟床,却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而已。

哈迪斯有出色的战争本能跟处理政务的敏锐智慧,却是个对任何复杂情感都感到陌生,如出生在坚硬铁器里的婴儿,绵软的温馨是他的生命盲区。

这导致他现在连踩过她掉的花时,都开始考虑会不会太粗暴了。

泊瑟芬铺好床,在心里计划表上悄悄将「分房计划」打了个小小的叉。

哈迪斯显然还没有做好跟她分房分床的准备,她错估了他的感情深度。

她双手交叉压了压缓解酸涩,算了,还是快睡觉恢复精神,明天再继续奋斗。

然后泊瑟芬回头,却看到大门不知道何时无声半关着,哈迪斯却没有进来。

门外,安静的长廊彻底变得死气沉沉。

壁画上沉睡的侍从们被什么猛禽盯上般,惊醒后就躲起来,包括那对可怜的爱情鸟。

火苗的声音都被某种冷酷的力量压制着,烧得小心翼翼,不敢过于晃动。

而散发着不好惹气息的力量中心,半开的门一侧,哈迪斯坐在墙边垂着眼。

他哪怕什么都不做,心情平和地凝固在一个角落里,周围的活物。

甚至是死物依旧恨不得长脚四处奔逃消失。

半开着的门内,轻缓的脚步声出现。

似乎犹豫了一会,门后的人才歪着头探出身来,先入眼的是她头发上灿烂的花团,花下才是散开的刘海跟她的脸。

泊瑟芬扒在厚实沉重的门沿边,不解地看着他,“哈迪斯,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总不能是突然哲学病发作,蹲在门口思考春夏秋冬,人生大事吧。

哈迪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快速接到一朵从她发上掉落的花,是日之眼。

也就是雏菊。

总是跟随着阳光生长的植物,才有了这个明亮的别名。

在冥府大量开出这种花,代表阳光进驻黑暗后,再次增强了她的力量。

哈迪斯半拢着手掌,没有伤害花朵,然后才缓声说:“你不喜这间屋子,是因为我的存在占据了你的床榻跟卧榻,还有椅子桌子。”

分房也只是想离开他的怀抱,她从未停止用各种方式拉远与他的距离。

“所以今夜我不进门,你可以获得一个甜梦的安睡。”

哈迪斯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在诉说一个事实,也不含被嫌弃的怒意。

泊瑟芬碰着门的手指不自觉用力起来,她的脚甚至先于大脑理智而踏出去,仅仅只是一步又停止了。

他们中间依旧隔着半扇门,他坐着侧着脸安静看她,她站着歪头沉默与他对视,似乎在观察这只过于乖顺的冥王是否真的要睡走廊。

终于,观察完毕的泊瑟芬扒着门沿的手缓缓松开,就如她对黑暗,对冥府与哈迪斯所有藏于深处的恐惧,也随着松懈的指尖而消退。

她转身回屋子里,抱起刚铺整齐的被子又小步跑出门。

哈迪斯没有防备就被塞了满怀的被子,而刚才还不太敢接近他的泊瑟芬,已经蹲在他面前说:“走廊有点冷,你记得自己盖被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上的阴郁已经消失,态度也自然轻松了一些。

甚至起身离开的时候,泊瑟芬还做了一个以前不太敢做的动作,她伸手拍了拍哈迪斯的肩膀,“那晚安,明天见。”

泊瑟芬说完生怕哈迪斯反悔似的,转身就快步走回屋子里。

这里有放置衣物跟各种布料的金箱子,她抽出了个长毯子足够睡觉用。

等到真的躺到床上,头靠在枕头上的时候,泊瑟芬才确定自己要单独睡觉。她侧着身体看着门那边,似乎在等待什么。

哈迪斯却没有出现。

也许他真睡走廊里了。

泊瑟芬想到这个,其实还是有点愧疚的。毕竟这屋子这床也不是她的,她简直是鸠占鹊巢那只鸠。

她平躺着抬起手,看着手绳上的小短剑,从哈迪斯心里抽出来的。

虽然知道哈迪斯这个样子是外部力量造成的,但还是……

“很温柔啊。”泊瑟芬忍不住低声喃语起来,这样下去,她可能会不断地得寸进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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