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辞(1 / 2)

又是一年八月十五,女人斜窝在和平饭店608号房间窗前的深红色金丝绒欧式沙发里,窗外霓虹闪烁,打在脸上忽明忽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父母。”

“想知道,就知道了。”

张家小爷将双臂枕在颈后,赖皮的躺在她腿上,将后脑枕上她光洁的膝。

他这种身份要接触哪个女人,要先探清明底子的,他知道的、在一开始,早在和平饭店七夕贴面舞会前。

24年前的旧报纸,法国华人商会会长千金与保定军校预备生在和平饭店贴面舞会结识遂喜结连理,一战后的法国经济泡沫,会长扛不住巨额债务跳楼自杀。从此二人搬回华国定居,租下城区一个小公寓,女人变卖首饰度日,生活不算拮据。

军校开学前一个月,其夫被入室抢劫者杀害,妻子日夜思念亡夫不忍住在家中,遂搬入和平酒店,一周后跳楼自杀。女人跳楼前住的房间是和平饭店608号。

“井蕴时是我父亲在青年会偶然结识,他得知我父亲军校预备生的身份,知他无父无母,我母亲又是外籍华人,国内举目无亲,自然不会闹出什么波澜。事发那日我被母亲托给邻居太太照看幸免于难,太太好心收养,半年后她儿子考上法国一所大学,一家人搬到国外定居,我也被带了去。”

她语气平静的将24年前的一桩陈年血案娓娓道出,手指抚摸着衣角的褶皱,似乎要用手指的温热将它熨平似的。

“素素,那天……”

她低眉笑着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她知道的,那日和平饭店顶楼,他就没想真让井先生死,他对她耍了花招子。他手下的兵,精明干练的什么似的,事情做老了的,撞车多大力度才能至死,手下怎会没个准头?她知晓原因,至于这原因,也是那日在大帅府的戏楼里见他在台下忍着丧父之仇,不动声色的同琉国人听戏时,才真正琢磨明白的。

他心里装着大局,不会为她一人乱了章程。统府虽内斗不止,结党营私。可也是眼下华国相对正规的一大股军事力量。乱世之中,杀一个井先生就像推倒一块多米诺骨牌,一切微妙的平衡将不复存在,统府军权将分崩离析,他不杀的原因,太正。

24年前的井先生只是上海租界里头一个小小的包打探。他杀人想要的,也不过是沈父在保定陆军军官学校的预备生名额,他太想出人头地,保定陆军学校是青年人的梦想,多少政坛新星从那里升起,它的名字代表成功捷径与无限可能。

24年后,他无疑成功了。

“还是那句话,了结他,不必你等太久。”

他语气总那么无端自大,似乎有着天然信服力,透着胜卷在握的笃定。

北地密报,琉国人针对国内的二次开拓计划正在进行。

那日午后,她懒在床上,一只手拄着下巴看杂志。窗外的红杜鹃花光映在脸上,她低垂着头,泼墨的发散了,是极富光泽的缎子,随着呼吸身体产生的微弱幅度缓缓流淌,如有生命。睫也像渡了层金光,像盛开到极点的大丽花,整个人舒展的不得了。

张家小爷站在厅外的指挥桌前,跟三五个部下商讨眼下沪上战局与北地近况。

卧室的门开着个不大不小的缝,视线缓缓下移,被引进那处盛满日光的瑰丽缝隙,她就在那里,不论静动,总富有致命的吸引力,连带周遭空气,透着股甜腻馥郁的香。

目光太厉害,盯的人如有实质。

看什么?

她抬起眼帘白了他一眼,落在他眼里是带些嗔的。

他微扬起颌,意味不明的坏笑,盯人的眼神,却更加旁若无人的嚣张。

会散了,他进屋懒散将军装外套甩在沙发上,神色散漫的燃了根细烟塌在床边看着窗外街对面的大洋百货,半晌儿道

“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

沈京华懒懒的抬了下眉,表示疑问。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