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蒙上双眼的圣女46（1 / 2）
在空中淡紫色的云雾之间，一轮月牙躺在天穹中央。四周散落着露珠一样的星星。月亮的光芒并没有那么明亮，于是星星们就尽情地闪烁起来。在地面上看，天空似乎是一片黑丝绒布，当你在空中的时候，夜空的层次却是非常分明。一双受过训练的眼睛能够辨认出从蓝到紫再到灰黑的深颜色。特别是在微风轻拂而又没有冬季那么寒冷的深夜。在四五月间这个季节，上到空艇外甲板时已经不需要穿得过于厚重，拼接皮夹克或者一双细绒套鞋将是非常好的装备。在这个大量装备雷达的年代，可能只有老货船上还会配备瞭望员，在军用空艇上大多数人来到外甲板的目的仅仅是放松。霍兰·朗格踏上外甲板的目的也是如此，他非常熟悉春季夜空中星月交辉、一支二级空艇打击编队在夜空中穿行的景色。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大概是在十九岁，那时他跟着飞行学校的教官驾驶一架教练机夜航。他们冲上天空的瞬间，霍兰紧紧抓着把手，但他没有闭上眼睛。相反，他睁大双眼将空中的一切看在眼里。他朝下看——和天空一样深的海水，特莱亚湾的灯火。他又朝上看——几乎永恒的星带与早已熟悉的各种星座。他为教官导航，差点儿把两个人带到几十通用千米之外。在空中，他和星与月那样近，它们就像魔法师店铺里卖的能源石，特别是太阳石。尽管太阳石的光确实比星星的更加温暖。从那时起，霍兰·朗格就深爱着飞行。
这与他童年时对飞行器的态度迥然不同：童年时代，他只见过从空中降落的特莱亚伞兵。自从特莱亚在奎拉东部建设军事基地后，那些白蘑菇一样的伞花就让奎拉和托卡里切的边境居民习以为常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也和那些投下伞花的飞机有关——但不是跳伞的人，而是开飞机的那个。朗格是他母亲的姓氏，他父亲来自对面那个空军基地，是个在特莱亚服役又被分配到奎拉的托卡里切人。在骗到他母亲的爱意后，那个家伙就跑到了特莱亚北方，一去不返。母亲一直在诅咒“迟早落在魔王手里”的那个男子，在霍兰跟着伙伴们参加了托卡里切航空队的招飞考试后，她告诉了他所有的事，让他发誓绝不要参加空军……但他想退出时已经晚了。
于是他和许多小伙子们一起来到特莱亚的培训学校，作为外军学员进行了三年进修。在那时托卡里切与特莱亚的关系还没有紧张起来。接下来的十几年中，托卡里切空军还得到了许多特莱亚、海因兹甚至索尔修的技术支持。霍兰还去弗芒恩和索尔修进修了空艇编队战术，为将来购买空艇做准备，哪怕是一艘六级空艇呢。渐渐地，他经历了这个小国的空军从无到有的全过程。
或许他们那一代人谁也说不清托奎战争是如何打起来的，在霍兰的印象里，那一天属于一声急促尖锐的警报，所有轰炸机都紧急升空。在没有空艇的国家发生的空战非常古典，他们凭借着高人一筹的技术很快深入了奎拉领土。接下来，托卡里切订购的空艇被索尔修人毫不客气地扣下，西境的其他国家都派出军队支持奎拉正规军，甚至游击队。从他们投下的劝降传单中，霍兰发现在奎拉人坚定地认为入侵者是他们；而在托卡里切的叙事中，他们是为了拔掉奎拉境内的特莱亚基地。
这场战争最后的赢家既不是奎拉，也不是托卡里切，而是西境那些能制造空艇，且拥有一支过硬空军的国家。在“超级空艇”加洛斯号开到托卡里切上空的时候，一切都结束了。霍兰还记得制空权被完全夺走时的绝望，更绝望的是，他因为受伤不能和其他飞行员并肩作战。在加洛斯冲进领空时，托卡里切的所有战斗机，甚至带有自卫机枪的轰炸机全部起飞。他所在的飞行大队调度室就在机场附近，从窗户中能看到那些单翼、双翼战斗机摇摇晃晃起飞的情景。在最后一架飞机起飞后，屋里的人们全都默默摘下耳机，于是霍兰取来一个戴上，听着那里传来的战术安排、沟通、祈祷、尖叫、咒骂、哭泣、恳求……直到变成一片死寂。以一切能起飞的东西迎战300通用米长、起飞重量近四万吨的攻击空艇——这就是托卡里切空军的结局，霍兰将他的前半生都投入其中，它毁灭时他只能旁“观”。
失去制空权和制海权对托卡里切是彻底的灾难。不费吹灰之力，各种型号的装甲车就开进了首都。在这之前，还有身着花花绿绿的军礼服、受过各式队列训练的士兵。
战后，许多特莱亚士兵“发现”奎拉“相当美丽”，“不愿”撤走了。对于托卡里切就更加直接，一系列旨在拆解它的协议被拟定，刚刚起步的托卡里切空军自然也被彻彻底底地埋葬。特莱亚军方那边的人找到霍兰·朗格，他们都知道他是个优秀的飞行员，也有空艇指挥官资格，亲自担任过索尔修空艇的导航官。在和托军交手的时候，霍兰是个非官方的王牌，他的飞行技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信不信由你，他能把断成两截的飞机开回去！”）。所以，特莱亚人希望他为己方效力，甚至不需要去特莱亚——很快，他们就会在托卡里切建设一个重要的空艇基地。
霍兰·朗格的回答可想而知。为了彻底摆脱缠着他的间谍，他便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化装成一个蔬菜商人逃到海因兹，在那里搭乘客运空艇抵达卫士敦自治领。起初他只希望当个客运空艇船员，但在一个偶然的契机下，他遇到了行政官伊瑟莫芙。在她的帮助和指引下，他加入了寒冬游骑兵。起初指挥六级空艇，然后是运输空艇雨滴和轰炸空艇云雀，之后是负责四级攻击空艇编队，然后得到了指挥二级攻击空艇的资格。事实上除了他也没有别人可选，因为寒冬游骑兵空艇舰队的规模已经缩水到仅剩一支编队。
他也不是没想过回家。在舰桥上，他经常想到自己放过了宝贵的十六年，本可以在暗中为托卡里切战斗的十六年，这时他就会斥责自己是多么懦弱。承认吧，“托卡里切暂时没有自由的希望”不是借口，你只是不敢回去。他望着星月交辉的夜空对自己说。
在伊瑟莫芙被湖匪残杀之后，他对寒冬游骑兵的留恋又少了几分。可是……他已经在总部见过茧蛹病人的照片，还有冬妖活动的各种迹象。这些东西可不会在乎大国与小国的差别。他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忽然，一阵电铃声从他身后的小房间响起。通风管里传来雷达官急切的声音：“前方与大型空艇产生接触！”
“孩子，你这样说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先告诉我你在哪里，然后报告方位、高度！”
在得到一个含混不清的回答后，站在房间内通风管边上的副长再次追问：“报告高度！”
“报告——看不见她！啊我是说——”
“上、下、前还是后？”
“前！不，右侧！右侧20！”
“瞄准器上的读数是多少？我想你那里一定能测出高度吧？”
“相对高度50米！”
“那就是说接近平行了？收到。”
吟唱者号的所有人立即动了起来，很快，从瞭望台和雷达室——只有一级空艇才有地方装备魔法全息影像室——传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在瞭望战位上的两个艇员起初看到的只是一丝丝炊烟般的飘渺带子，但是再仔细看，就能从深黑的背景中辨认出能源石发动机雾化废液后产生的黄绿色。它有点像氯气，但比氯气的颜色深一些，对人也没有多大危害。但是在晴朗的天气中它非常容易暴露行踪，目前芒夏大陆还没有一个国家掌握让这缕烟完全消失的技术，只能不断添加减烟的试剂。
只有水银号不会有这种烦恼，因为她的废液雾化设备来自东大陆的塔迭什，或者说，邡国。
副长立即跑到驾驶台上，舰长和协长一起回头看着他。
“报告，雷达室预计那是一级空艇！”
“能取得目视联系吗？”
“暂时不能！被云遮住了！”
“行政官在哪里？”
“广播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