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癯龙绣虎、曦凤巽鸾32(2 / 2)

直到两片长桌再度比邻,水镜砰的一下散去,国师与建王对视,忽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啵!

像是泡影破碎,又一阵和风拂过,静止的一切恢复过来,空中一面圆镜滴溜溜旋转落下,被建王抓入怀中。

他面上落下一滴泪,化作水汽蒸干,面无表情。

李京泽周围莲叶消散,立在国师身旁,怔怔许久。

秦御最后的话语仍旧缭绕在他心间,这个初次见面的青年人如其字,像一滩离了纸的墨迹,被水疏淡,被风吹散。

他从秦御的绝响中看到了一段波澜壮阔却无以为继的生涯,少年将军封侯岷山之东,这是何等意气风发,却在风华正茂之时,魂魄寂灭,五感尽失!

不见暗室灯明,唯见大日如轮,明月依旧。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一句话没说往外走去。

国师在身后温声道:“桃李,天下不太平,走路多小心!”

李京泽头也不回扬了扬手,抱着剑鞘走出宴席。

府外灯火依旧,有年轻的侍女提着灯笼走来,盈盈欠身,道:“公子请随奴家来。”

李京泽跟着她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前,她推开门扉,李京泽走进去,院中有几棵树,树下有一道身影。

是一个年轻公子,与秦御四五分相似,穿着五品捧书郎道服,腰间挂着监军令牌。

李京泽酒醒如同未醒,直直走过去,公子出神片刻,躬身行礼:“在下西陵秦氏次子秦梧,字巽鸾。”

“巽者,谦逊也,秦绣虎是你何人?”

李京泽坐在榕树下,叶影在脸上摇动。

秦梧笑了一下:“正是家兄。”

“死了”

李京泽揉着僵冷的脸,偏头道:“你要给他报仇?”

秦梧面色平静摇头道:“祭酒误会了,我此番前来,是我老师想邀请祭酒去他府中做客。”

李京泽问道:“你老师又是何人?”

他站起身,拔出起雪剑,与空中横折点撇,动作猖狂恣意。

秦梧道:“家师太傅。”

李京泽惊讶,点了点头,将数十字剑痕留下,拔腿向院外走去。

秦梧望着半空中字字珠玑的诗句,怔怔说不出话。

出了别院,有身材壮硕的下人跑到跟前,问道:“这位公子,宴中有比武擂台,胜者赏千金,公子可有意愿?”

李京泽摇头,冷着脸走出建王府。

府外街上很热闹,大约是登龙巷夜火通宵、行市一里,附近的达官贵人、公子小姐都来游玩。

他走到“江陵夷技”的摊子前,三个卖艺者大展神通,异象纷呈,几十个看客却反响平平,不时有人讥讽:“行气短、招式乱,难怪是夷技,难登大雅之堂……”

李京泽看过去,三个汉子皆用剑,打得浑身冒汗,却粗鄙不堪,这一个手忙脚乱,那一个拖泥带水。

有看客窃笑一声,低低道:“国师正是江陵府人…”

李京泽沉默片刻,上前问道:“三位兄台,小弟技痒,能否较量一二?”

三人立即收剑,对视一眼,为首者面容猥琐,眯眼笑道:“有何不可?小哥儿,请!”

看客骚动片刻,李京泽充耳不闻,心头无名怒火烧到全身各处,拧拧脖子,筋骨齐鸣,噼里啪啦。

他神感观火,身上冒出赤色火焰,真气如同泄闸水关,涌入双拳中。

那三人哈哈大笑起来,同时将手中剑掰得崩断,各自施展神通,一时间黑火翻涌,重水奔腾,风雷呼啸,引来一片惊呼。

李京泽飞身而去,身上火焰凶猛,照亮整条街道,拳下仿佛昆山崩碎,凤凰鸣叫,燎燎火光席卷而去。

“海谷中升起凤凰火,摧长风、断龙瀑!”

他挥拳宛如疯魔,砸出一片片星火乱溅的火海,与风雷咆哮,与水火争锋。

火光大作中,看客为避开余波,皆后退十几步,面目皆被燎得通红。

十几个呼吸后,一道身影从火焰中走出,浑身衣衫破碎,左肩攀炎龙,右肩附赤凤。

李京泽喷出一口血,身上骤然炸开一道雷电,劈得浑身发麻,而他犹若未觉,一步步走出,看客皆心惊肉跳,连忙让开位置。

火焰中一声怒吼,为首男子身上雷霆万钧,从火中缓缓升起,每升高一尺,气息便强劲一分。

李京泽回头,起雪剑被挥动,十种剑式穿联并进,剑光彻亮,融入剑中。

他一剑刺出,宛如平地开一线,男子神色犹怒,眉心中却有一点血迹缓缓放大,如花如月。

他的身影在半空中缓缓落下,神色渐渐仓皇迷惘,直至坠落。

李京泽收剑,朝一片寂静的看客们团团行礼。

有人惊叫一声,刚要大喝一声当街杀人,王府上空升起乌光,哗的一声散开,这些看客眼神有一瞬间失神,回过神时,面面迷茫。

前面是胭脂摊,柔柔弱弱的女子站在摊前,望过来,李京泽来到摊前,与几个客人一起挑选起来。

摊子后站着两个女子,面庞被红纱遮挡,李京泽选了心心念念已久的胭脂,会了五两银钞。

他也不走,打开盒子,色泽鲜艳的胭脂静静躺在里面。

几个客人买完后走了,李京泽依旧站在摊前,拿着纸一样的胭脂,十个手指头染得艳红。

“这位客官…”

李京泽抬头笑道:“姐姐长得真好看,不过嘴唇上的胭脂太淡了,不够红。”

两名女子扯下红纱,其中一人缓缓笑道:“不知哪种胭脂够红?”

李京泽呵呵一笑:“你说呢?”

三名女子神色皆惊,同时出手,胭脂摊子炸开,无数脂粉红膏漫天飞起,而花袖翩翩,柔柔似水。

李京泽身上大火骤起,飞剑穿梭游弋,与他手中起雪剑共舞,错玉切粉。

大火涨起,焚尽烟粉,几道艳影左右挪移,动人心魄。

嗤!

长剑如雪,在火中飞舞,急促迅疾,斩得空气炙热,飞剑缭乱,化作剑影,于火中吟啸。

哗!

李京泽从中走出,浑身染血,望着王府上空,嗤笑一声。

他将脚下尸体踢到一边,拖着步子走了几下,又改变主意往另一边走去。

那头有卖酒的摊子,他走过去,拿出葫芦。

摊主接过银子,他拎起一个腰粗的酒坛,拍开封纸,仰头灌了一口,舒了一大口气,接着举到头顶,酒水流下,将他浇得浑身湿透。

摊主讶然道:“客官好雅兴!”

李京泽身上冒起火苗,炙烤着四处流血的伤口,疼得呲牙咧嘴,将剩余的酒倒进葫芦里。

倒满之后,坛子还剩有一层底,李京泽冷眼一笑,递给摊主,后者伸个大拇指,接过酒坛,豪饮鲸吞。

摊主站起,将空酒坛砸得粉碎,身上气息如酒味浓烈,并指于胸前,腹中有什么涌到嘴中,涨得如同蛤蟆,骤然喷出一片黑红妖火。

李京泽怒喝一声,双眼纹路流转,双手五指次第张开,其中火线相连,如同张开五条琴弦,他再握拳,双拳齐出,一道火网铺天而起。

“打出丹心火,浑身是洪炉,五指山火起,烧得天雨疏!”

火网大张,与妖火同尽,摊主身下酒坛齐齐爆开,被点燃的酒水到处流淌,脚下成了火海。

这火焰诡异,冷热交替,李京泽难耐无比,飞起一脚踢去,摊主侧臂格挡,李京泽脚下有明火上下咬合,如同爪子,背后有红色气焰喷腾,像是一双翅膀,他双脚连踢,身上响起高亢凤鸣。

“流火乱,风火啸,神通化作凤凰叫!”

李京泽如同疯魔,踢得越来越快,摊主震怒,却难寻得间隙,被逼得后退不停。

李京泽身上气势堆至顶峰,浑身火焰刹那间涌入双手双脚,背后火翼振起,他怒吼一声,侧身而下。

摊主已被逼到墙边,早有忿怒,身上黑红火焰烧得双手如炭,经脉如流动的火浆,与其厮杀在一起。

两人脚步不断挪移,砰砰砰的声音连成一片,李京泽手脚并用,火焰在其上吞吐不定,威力穷绝。

红鱼的拳法不仅快,而且讲究层层递进,招式威力一式更胜一式,李京泽此时施展的正是第四式火神撼,疯狂攻杀。

“你不怕死吗?!”

摊主怒喝一声,一爪挠开李京泽胸前血肉,后者眼神决绝,一脚侧踢到他脑门上,一道火柱喷涌,将伤痕累累的摊主震得斜飞而去,撞破高墙,砸进后面的府邸中,生死不知。

李京泽上身衣衫破碎一片,被浸得通红,血液砸到地上,激起一蓬蓬火苗。

他瘫坐在地上,低着头喘气,闷闷喝了一口酒。

高墙后传来惊叫声,接着密集的脚步朝这边奔来,李京泽抬头,废墟中是几个下人,以及一个面色复杂的小姐。

小姐胸前鼓鼓囊囊,李京泽望着她脸庞,恍神片刻,笑道:“是了,你是那个娘娘腔秦祁士子……”

秦祁的神色惊慌中带着悲伤,看着他身上伤痕密密麻麻,血流不止,偏头嘱咐几句,缓步走来。

李京泽脑子昏昏沉沉,莫名其妙抽了一口气,低声道:“秦绣虎,秦巽鸾,你呢,你又叫什么?”

秦祁脚下空净一片,所过处火焰不能近起身,神通不能碍其行。

“东曦既驾,凤鸣其祁。”

她俯下身,接过下人送来的疗伤丹药,递到李京泽眼前。

后者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勉力接过,倒豆子一样灌进嘴里。

丹药入腹,温暖药力通向四肢百骸,李京泽撑着爬起身,转身向国师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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