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美差29(1 / 2)

早在整理前任京兆尹遗留物时,林倚秾就在刘秋金手札里找到了有关于秋虫案卷的记载,他本人对此早已高度重视。同时,那个神秘女子也再次走进视线——朱红。

最早听到这名字,是坊间流传她跟罗晴娘的丈夫王清源之间有一腿。王清源早间就是京城里有名的混世魔头,年轻时的风流韵事只多不少。而林倚秾当时一心扑在追查童明的下落上,并未对此过多在意。

直到这个女人的名字与“秋虫案卷”同时出现在刘秋金的手札里,他才意识到这女人一会儿跟死者丈夫王清源有不正当关系,一会儿又跑去跟负责调查此案的京兆尹刘秋金不清不楚,总该不会仅是留恋于不同花客之间的逢场作戏这么简单……

更令人意外的是,刘秋金手札里写的很清楚——当年正在朱红的提示下,他才获知秋虫案卷在京兆尹。

结合这一点,更是足以说明,此女绝对有问题!

然而古怪的是,刘秋金在手札里却对朱红的具体身份只字未提,只道二人是“因友而识”。

京中达官显贵流连秦楼楚馆,本非异事。

但刘秋金可是有名的鳏夫啊!

而且此人生前极为惜名,本不该来这种风月之所才是!

那么,当初到底是何友人,让他破了规矩?

而那朱红到底又有何魅力,让他犯了戒?

最让林倚秾百思不解恐怕的还是刘秋金的不提朱红身份的真实原因——他是真的从未察觉朱红的可疑之处?还是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顾虑,故意避之不提?

现在,一切都无从知晓。

说来也怪,这朱红本跟罗晴娘的案子没有任何直接关联。可案子查到现在,却处处都绕不开她——起初,黄芳笙在清乐坊意外探得游女朱红跟死者罗晴娘的丈夫王清源走得很近。

而王清源,也是本案嫌犯之一。

虽然现在并还没任何实质证据,但那日堂审时他话有出入,本着宁可错过,不能放过的审慎原则,林倚秾在心里始终将他列为嫌犯之一。

他最开始想到朱红这女子,是打算从她这边侧面了解一些关于王清源的个人状况,比如他跟罗晴娘夫妻二人的感情如何——男子在外面拈花惹草,从来只会往妻子身上找一大堆理由。

纨绔子弟王清源,自然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可结果,案件一查到朱红这里,线索却突然全断了,就像一架正在织布的机杼,突然被人从中间挑断了一根线,结果其他丝线也接二连三地脱续,根本无法再继续进行下去——

清乐坊酬宾宴上,朱红明明出现过,可散会后却人间蒸发;

不仅如此,就连她所在的清吟小班,也在一夜之间撤出京城;

童明曾说,如果这世上还有人知道秋虫案卷在何处,那人便是朱红。

可现在,朱红究竟在哪儿?

这神秘女子到底是何方人物?

她如何得知秋虫案卷在京兆尹?

如果她是细作,即知案卷下落,伺机夹带出逃即可,又为何要告知刘秋金?岂不多此一举?

……

这一系列云山雾罩的谜团笼罩在林倚秾心头,一向沉稳冷静的他也不免心生烦躁,直觉胸中星星之火,燎灼烧原,燥热难耐,恨不能立马就找到朱红栖身之处,然后亲手揭开她的神秘面纱,好看看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被这样玩儿得团团转。

而更让他想不透的是,这样一位关键人物,刘秋金在接到罗晴娘被杀一案的第一时间就应该想到才是。

配合官府查案,是每个大德子民的法定义务。但凡可能了解案情或对破案有帮助之人,官府都会例行背调谈话。

但从刘秋金留下的案宗来看,对朱红,他没有询问、没有调查,甚至都没有来一场问话。

这简直太不符合他的办案常规了!

也许是刘秋金知道自己即将卸任,一时懈怠?

可他素有勤政之名,从一而终,才更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也许是刘秋金跟那朱红之间关系暧昧,故意包庇?

可他素来公私分明,犯不着为了一杨花女子晚节不保。

也许是刘秋金当时有其他事务缠身,一时疏忽?这一切,只不过是纯粹巧合?

可这么多巧合堆叠在一起,这本身就是极不寻常啊!

林倚秾提杯饮下一口凉茶,心间微微叹息,不觉伸出右手,搭在身后那张獬豸扶手的官椅上。

那尊象征威严公正的神兽虽不怒自威,此刻它头顶上那只明晃晃的独角正泛着铜红色的光泽,但看在他眼里,却生出一种“孤角出头”、“独木难支”的无力感。

这一刻,他仿佛看到獬豸神兽身后出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盘根错节地交织在京兆尹这把交椅背后。只要人往上面一坐,立马就会被粘在上面,铺天盖地的蛛丝像缠人的藤蔓一样从背后包抄而来,将人裹得严严实实,压抑到根本喘不过气来。最后,会成为一粒密不透风的巨茧,活生生地在里面窒息而亡。

以前,刘秋金就是那只被牢牢困住的茧,他为自己想到的破茧之法就是致仕。

可如今看来,那些背后的罗网组织终究还是没肯放过他,就那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现在,敷在茧里的人变成了林倚秾自己。

毫无疑问,罗晴娘这案子只要再查下去,下一个遭殃的倒霉鬼,就是他自己。

不过林倚秾却并不打算退缩,至少现在还不是他该要放弃的时候。

他想——他跟刘秋金终归还是不同的。

刘秋金当官是为了混口皇粮,虽也兢兢业业,但终归还是被动多于主动。

可他林倚秾不一样——他当初接下投名状,是为了微澜城里三十万民众的希望;

与根基不稳的刘秋金相比,他背后不仅有强大的家族势力,还有皇帝撑腰;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失败了,顶多也就是再被人笑话一次——对此,他早已轻车熟路,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秋虫案背后牵连甚广,刘大人都只能选择明哲保身,你确定你有能力重审?”

童明此前在这间书房里说过的话,听着有些刺耳,此刻再次在耳畔响起。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他惊色中那抹不及掩饰的不屑。

大约两个时辰前,这家伙已带着他那早孕的妻子安全离开金陵。

临走前,童明并未交出秋虫案卷,理由很简单——他没有。

香香也没告知朱红的真实身份;理由同样很简单——她不知道。并非有意隐瞒,而是将月门的密档对朱红的身份,只字未提。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但也不能就此草草总结——此次钓鱼撒网行动完全落空。林倚秾承认,他终归还是有些骄傲在的,他不能接受这种一无所获的失败。

而且,事实上也并非一无所获呀!

至少,童明在临走前留下一物,也算有所收获,不是吗?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童明给他留下的刘秋金的另一部札记——《大德茶语物候考》初稿。

大德嗜茶,文人雅士著书释典述茶事,并不稀奇。

对于金陵林氏这种茶道世家而言,书房里茶著不计其数。林倚秾摩挲着那已经卷边的扉页,并不感兴趣,转头放在书架上。

“那是什么呀?能借我看看吗?”

苏溆檀不知何时走进书房来。林倚秾刚才过于投入,以致于并未察觉。见她正在门边冲自己歪头一笑,他的脸上此刻绽放不出任何表情,心里陡然冒出一个疑问——从何时起,这丫头竟这样随意进出我书房?

林倚秾向来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不请自来,让他有种被冒犯到的感觉。此时,那眉骨上两道极为好看的眉毛已经微微皱起:“谁许你进来的?私闯机关重地,还想再吃几天牢饭?”

苏溆檀瞬间面如锅灰,她是昨天才刚被放出来。

香香本就是她在林倚秾的授意下放出去的,因为他打一开始就觉得童明在当时那个节骨眼上突然被抓,有些突兀,极有可能是个局——尽管那童明的确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抓走,而当晚春红来求救时的说辞也与之相互映证,但这一切看似正常的背后,却有个最大的问题——亡妻一案闹得沸沸扬扬,王清源理应避嫌还来不及,怎会上赶着去往自己身上招揽是非?

所以林倚秾一开始就敏锐地察觉到,这极可能是一场戏,一场专门演给他们看的戏。而后他暗中派人去王府查探,发现并无异常。便更加肯定了他之前的推断。

可童明在人前这么大费周章地上演一出大戏,图什么呢?

这就不得而知了。

敌暗我明。唯一能做的就是静观其变。

但投名状上的签的是死契,是军令,军令如山,哪怕超过一秒都可能要被砍脑袋。

思虑再三,林倚秾还是决定主动出击,但是这种事情又不能安排自己底下的人去做,便只能向苏溆檀暗授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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