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美差29(2 / 2)

起初,苏溆檀并不愿意接这趟苦差,可林倚秾的眸子瞬间变为两道冰柱,他用近乎威胁的口气说,她若不接,正说明她心里有鬼——毕竟,她曾在将月门待过三个月,而将月门能够在短时间内成为大德境内的头号邪恶组织,洗脑能力相当强。

换句话说,谁能保证她没有被洗脑过甘心成为工具?

说白了,这又是一场考验,而且还偏偏是苏倚秾最不屑的激将法。

可最终她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因为一直以来,她自己心里也有个疑问——苑苏蓉到底有没有被将月门洗脑成功?

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被将月门完璧归赵。

如果有,那她一定极为特殊。

何为特殊?

对将月门而言,就是有极为特殊的利用价值。

笃定这一点,苏溆檀对苑苏蓉这副壳子的主人更加好奇了——她到底在将月门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她到底答应要为他们做什么?

而那个让人闻之色变的邪恶组织,到底让她执行的是什么样的疯狂计划?

这计划里,会不会跟《万毒集》有关?

会不会跟微澜有关?

会不会跟她自己有关?

如果能够顺藤摸瓜,层层突破,也许就能搞清楚个中微妙,说不定还能立下功德,为微澜破局!

于是,她开始一步一步开展“营救”香香的计划。

表面上看,这一切都是在遵照林的意思。

而更为深入的原因,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她甚至想好了——如果苑苏蓉的确是将月门人,那么林倚秾身边将不再安全——一旦让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怕要再次被挫骨扬灰。

因此,她一早就做好了不回来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天寿寺那场临时出游,却让她意外地再次落入林的手里。

当然,林倚秾并不知晓她已有逃离他的念头。可黄芳笙却从她那次擅自行动中看出了些端倪,是以在狱中一直怂恿林倚秾对她再次试探。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紧锣密鼓地排列在一次,可真是让人不得喘息之机。要不是凭借前世练就出过硬的随机应变本事,外加那么一点点侥幸,只怕现在她早就被投入天牢。

眼前,三步之外的林倚秾看着凶是凶了些,但苏并不畏惧。她假装生气地努努嘴:“人家这次出了这么大力,没有辛劳也有苦劳吧?林二公子打算怎么犒劳?”

“你这是在邀功请赏?”林将手里的手稿丢在身后的书架上,走到书桌前沉静坐下,独独将苏晾在一旁。

不然呢?

苏溆檀歪着脑袋看向他:“林二公子这是不打算兑现当初的承诺?”见林未语,她走向书桌,眉尾扫过书架,落在那本破集子上,对正在低头写公文的林理直气壮道:“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当初可是你亲口答应,只要我完成了你的计划,你便给我放三天假!”

林倚秾低头道:“不是已经给你放过假了吗?”

苏溆檀睁大双眸:“什么时候?”最后一个字音还未落,忽而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结果却比刚才更气了:“你管住大狱叫放假?那你怎么不去?”

“要是有人能在外面帮我收拾这些烂摊子,我何尝不想在里面躲清静?”说话间,一纸公文已经写好,林倚秾拿起那张茶绿色纸卷轻轻吹着等墨干去,抬头见发现苏溆檀还站在那里,凝眉道:“怎么还不走?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该不会又想故技重施吧?”

“故技”二字,自然是暗指她此前一身红装想要用美人计将他拿下。

苏溆檀直觉脸上一热,恼羞成怒,刚想要骂他臭不要脸,脑际间忽然想起了大牢里老头子的话——“你呀,根本不懂男人,尤其不懂像林二公子那样的男子,所以宁愿相信他有龙阳之好,也不肯承认是自己无能!”“只有比你的敌人更懂他自己,才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那么,林倚秾到底是怎样的男人呢?

在她前世的记忆里,初见时会觉得他天生自带一股清俊英气,很是赏心悦目,可接触下来就会知道——这人就是一高冷面瘫,一块捂不热的冰坨子,多看他两眼只会让人如坠冰窟。孤高、傲慢、不可一世,脸上就写着四个大字——生人勿进。

以致于他做什么事,看起来都是那样格格不入。

这样的男人,会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苏溆檀原本以为他应该喜欢的是人间富贵花,毕竟,前世林夫人说过自己长相寡淡克夫,那么反推,他们金陵林氏应该是比较喜欢大富大贵的长相,比如她如今这副壳子。

可之前的美人计皆以失败告终,难道这还不能证明,他林倚秾对女人压根不感兴趣?

“夜已深,请速离去。”

林倚秾冷言冷语,已然下了逐客令。

可目的还没达到,岂能就此罢休?

“我不走!你休想就这么把我搪塞过去!你若是不兑现承诺……我,我就……”

“你就干嘛?”此时公文墨迹已干,林倚秾小心翼翼将公文放进一个黄色信封里,在信封口盖上朱漆印章,看都不看她一眼。

苏溆檀径直走到林床榻前,一屁股坐在了青砖地上,“我今晚就不走了!以后我就在你这里打地铺住下了!直到你肯放我假为止!”

苏溆檀这招摆明是豁出去了。林倚秾骤然挑起眉头,回头看到她正抱臂切在榻上,摆出一副既然你不打算兑现,那我索性不装了的架势。

“不过是三日闲假,也值得你这样?”

一听这话,苏溆檀立即直起身来:“不过才三天假日,你为何出尔反尔不批?”

林倚秾被这话噎住了,令人不易察觉地抿了抿嘴唇,稍作思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指向半空道:“三日,三日之后,有一闲差,这次由你替我出趟远门,这份美差,真是便宜你了,抵消了你那三天假日。现在,你可以走了。”

“我才不干!你别想巧立名目又给我派活儿!”

有了上次的经验教训,这次苏溆檀直接干脆利落地断然拒绝。

林倚秾当然晓得她的心思,其实他也并非一开始就想赖账,实在是眼下人员紧缺,信得过的人又没几个,而他自己这边更是脱身乏术,只能另派他人去办一桩要紧事。

本来他还为此发愁,结果回头看到坐在地上耍性子的苏溆檀,嘴角顿时悄然露出一弯浅笑:“如今江南春色最是美不胜收。姑苏知府陈大人命人送来请帖,今年斗茶大会,按照惯例,需派一人观礼。这么好的美差,你不去我可就换人了。”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去关心临府的斗茶大会?”有那么一瞬,苏溆檀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你这心为免也太大了吧!”

要知道,投名状给的破案时间只有短短两个月,比一般的命案初审时间三个月还要短。按理说,像这种社会影响特别重大的案件,理应慎之又慎,侦查破案期限也应给足些才是。可毕竟这案子在前任京兆尹那里已经拖了一段日子,现如今已在大德境内引起一片热议,就连天子本人每日上朝都要亲开圣口追问进度。

因此,当务之急并非是逐步搞清楚事实的真相,而是先要向社会给出一个交代!

即便这交代可能是模棱两可的,模糊不清的,甚至连任何指向性都没有的,但也远远要好于审慎的沉默。

都说沉默是金,可显然,并不适用于当下。

但林倚秾却仿佛置身事外一样,偏偏不予理会民众的八卦心跟圣上的焦心,案子查到现在,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听说还有一天渡口钓鱼,这可这急坏了金銮殿里少年气性的天子。

朝堂上,大臣们也没闲着,甚至早朝时当面就开始对林倚秾挖苦讽刺。面对那些不堪入耳之词,他却修得了唾面自干的本事。这跟十多年前,那个敢只身一人对战群臣的青年才俊相比,不论是气场还是言辞上,都输了一大截,简直判若两人。

“我想你没搞清楚一件事,”书房内,林倚秾平静地望着站在对面正一脸质疑的苏溆檀,对方皱着眉头,也在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她那眸子里的闪闪星光,是这屋子里除了烛火,唯一的光源所在。“投名状上写的清清楚楚,任命我为京兆尹。”

他的重音落在“京兆尹”三个字上,苏溆檀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京兆尹的职责,要远远大于典狱刑讼的推官!刑狱钱谷,治安教化、赋税徭役……什么都得管,而且什么都得管好,否则工作稍有疏忽,照样要受训挨罚!

茶业乃大德经济命脉,皇家甚为重视。而江南地区又是重要的产茶区,因此每年春季的斗茶大会,不仅是地方盛事,也会纳入当地官员的政绩考核。而邻省之间互邀观礼,看上去只是尽礼节之仪,但在大德官场,却无人敢怠慢。因为如若不去,失礼事小,失敬事大。搞不好被戴上不敬茶事的大帽子,还要受到天子的责骂。

当然,天子并没那闲工夫去管这种芝麻小事,可官场无小事,一旦被举报,不论当年政绩多好,都会连降三等,因此观礼一事,还真就无法推脱不去。

“这么好的美差,为何会落到我头上?”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苏溆檀很是警惕。

放在劫狱之前,如果林倚秾这么做,她肯定会以为他是对自己暗生情愫才会特殊照顾。

可现在,她十分清醒——正如黄芳笙所说——林倚秾是一个十分知道他想要什么的人。这样一个人,是不会把仁义道德放在第一位的。换句话说,即便他食言在前,可也断然不会因为这个就随便让她白受这么大个人情——换句话说,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只是她现在还不清楚。

“原来在你心中,我非得有所图谋?”

林倚秾说这话时的口气听上去有些奇怪,但却说不出到底哪里奇怪。但可以十分确定,他这么做,绝对不是特殊照顾。

意识到说错话,苏溆檀紧紧绷住嘴,也不接他抛来的话。

就在气氛即将变得尴尬之时,林倚秾转身看向窗外的荷塘月色,淡然一笑:“算了,反正你迟早都会知道,现在告诉你也无妨。”

果然!

果然他不会平白无故给个“好差事”!

苏溆檀“哦”了一声,静静等着他把话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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