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将月门22(1 / 2)

“你是猪吗?!”

夜近子时,林倚秾书房内的声音打破了深夜的幽静。

“缉捕令上可是写得清清白白——要缉拿的是疑犯童明,不是香香!你没缉捕令就敢随意拿人——程序违法!这要是被别有用心之徒抓在手里,一举报一个准儿!”

苏溆檀瞅了一眼黄芳笙,扶额道。

一旁,林倚秾则坐在太师椅上,在苏溆檀背后静静欣赏她训斥黄芳笙的模样。

她这样子并没什么御姐风范,也不怎么赏心悦目。可林倚秾并未出面阻止,始终默默无声。

对面,黄芳笙的眉毛一上一下,满不在乎道:“要是他们敢去举报,那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大家都完蛋呗!反正王家私擒疑犯,也是无令抓人,如果一定要硬碰硬,到时候谁被问责,还不一定呢!怕什么!”

闻言至此,林倚秾的眉心令人不易察觉地一跳:“你如何确定童明是被王家中途劫走的??”

黄芳笙转过头去,目光锁定在苏溆檀身上:“是她告诉我的。”

感觉林倚秾的目光朝自己投来,苏溆檀没有迎接,只解释道:“是香香的贴身丫鬟春红报的信。”

“那她可有何依据证明?”

被这么一问,苏溆檀仿佛这才意识到了问题所在,顿时大脑陷入一片空白,看向林倚秾愣神。

“你是猪吗?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黄芳笙见缝插针,故意学着苏溆檀刚才的样子揶揄道。

这时,林倚秾的目光转向了他,冷静道:“你快去补一张询问令来。此类事情,不得再有下次。”

这个把柄被人拿来做文章,对于现在的京兆尹来说,简直无异于雪上加霜。

黄芳笙很快就明白了林倚秾的意思,连连点头,奔向府衙。

书房内,只剩下苏溆檀跟林倚秾二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当自己和林倚秾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刻,苏溆檀总会悄悄局促起来。

也许,是从民宅那晚他第一次用红装试探她的时候。

也可能,是在林氏祖宅她反过来试探他的那一晚。

又也许,是她随他同舟共渡的某一天……

起初,她以为自己是因为太过讨厌林倚秾,所以才会觉得二人单独相处的气氛令人莫名感到压抑。

可后来,她慢慢意识到,这种压抑的背后,是一种紧张感——一种她见到他就会不由自主的紧张感。

而这种紧张,来源于某种不受她大脑控制的情愫——一种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根本不敢去正视的情感。

每当这种情感来袭,她都假装漫不经心地赶紧划过去。因为她相信,只要时间久了,便可以将心中的秘密掩藏过去,她自己就会很快忘记。

于是,她若无其事地走到窗前,拨开快要浸入油里的灯芯。

这时,窗外的芭蕉叶上,突然响起“啪哒——啪哒”的声音,豆大的雨点砸在叶子上,顺着叶脉滴落进深深的土里,曾经心事,再无人知。

不多时,无数雨点密集地砸了下来,很快就形成雨注,顺着房檐哗啦啦地流下来。

林倚秾就在这时也走向窗边,他阖上了窗子。苏溆檀往边上靠了靠,她不想跟他靠得太近,那样会让她生出紊乱的思绪来。

可林倚秾误以为她这是对自己生出了反感——因此前对她反复试探而让她产生的反感。

是啊,谁都不喜欢被人猜疑跟试探。若是换做自己,应该也会产生隔阂,继而生出反感吧。

可他不打算解释,也不打算道歉。

因为要完成的事情实在太过重要,不仅关乎微澜百姓的日后生计,更关乎整个大德的命运走向,容不得任何意外与差错。

所以,那些横亘在二人之间的误会与隔阂,现在就先让它们静静地在那里吧。

总有一天,自会前嫌冰释,云开月明,得见初心。

减好了灯芯,屋内立马光明许多。

苏溆檀将银剪放在书桌旁的博古架上,正说要走,这时站在窗边的林倚秾突然朝她看来:“你是不是一早就料到王家会先下手?”

苏溆檀微微一怔:“这怎么可能呢?我又不是神算子!”

可林倚秾依旧直直地盯着她,连目光都在追问:“那无令抓人这步险棋,又如何解释?我了解芳笙,他虽偶尔油腔滑调,但骨子里却中规中矩,没有人在背后指点,他自己想不到这一步。”

苏溆檀眨了眨眼,歪着脑袋,掐腰道:“你问我,让我问谁?”

室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可以清晰听到灯芯在油里被烧得“滋滋”响。

一个弹指之后,林倚秾又道:“如果你是为了将月门才进京参与罗晴娘一案,那么,大可不必。”

苏溆檀眉间一紧,“你什么意思?什么将月门?”

她并不知道这世上有将月门这个组织的存在。

“你竟连将月门都忘了?看来失忆倒是失得很彻底。”

这话满满讽刺,简直像极了又一场试探。

苏溆檀紧紧崩住双唇,极力克制住自己内心中奔腾的愤怒,她盯着站着对面的林倚秾:“我真的不记得什么将月门了,不骗你。”

这回,林倚秾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未直接表态。

他不疾不徐得从博古架上拿起银剪,一边修剪着书桌上的那盆黄梅上旁逸斜出的细枝,一边平静道:“你很聪明,一早就看出芳笙对香香姑娘的心意。利用这一点,你告诉他——若是夜闯清乐坊无所获,便可以知情不报之名先将香香羁押。如此一来,看似惩罚,实则是救下了她。然后再来到我面前跟黄芳笙演刚才那出戏……我说的,可有遗漏?”

他再回眸时,苏溆檀直觉心在冷颤。

从春红报信到黄芳笙采取行动,林倚秾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

可他究竟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甚至连自己跟黄芳笙说的话都猜的大致相近。

难道他在自己身边插了暗卫?

不可能啊!

现在的苏溆檀虽已武功全废,但十步之内若有人来,她依然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如果不是插了暗卫,难道是黄芳笙背叛了自己?

可这种猜想很快又被她否定——黄芳笙是真心在乎香香的安危,他不可能出卖为他出谋划策的人。

思绪顿时走进了死胡同。如果没有人暗中通风报喜,林倚秾是绝不可能猜到这一切的。可这人究竟是谁呢?

“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

苏溆檀看向林倚秾的眼神里充满了警觉,而此时林倚秾也正盯着她。

苏溆檀不觉挑了挑眉,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想蒙混过去。

可林倚秾并不给她任何机会。“香香为引我们救童书吏,已经在大庭广众把他对于罗晴娘一案的重要性之下公之于众。但这一步险棋,却让她自己陷入险境。而这,正是你所担心的,不是吗?通过黄芳笙把香香安置在京兆尹,如此一来,于内于外,都有人看守保护,自然比她待在清乐坊安全。”

“难道你不担心她死于非命吗?”

苏溆檀索性不装了,她理直气壮地反驳道。

提起香香,她首先想到就是白天林倚秾与之把酒言欢的场面。不过这令人不快的一幕,很快被强行揭了过去。

苏溆檀淡定地坐到他面前的太师椅上,在书桌上铺开一张白纸,提笔迅速画出一条线索图——她在中间那个朱红色的名字上画了个四四方方的外框,那具年轻的生命仿佛就此被牢牢框死在里面——不论生前有多少神秘过往,多少痛苦与不甘,终将再也无法诉说与呐喊。

“现在想要破罗晴娘一案,就必须尽快找到突破口。”手中的毛笔在长方形外框一条边上画了个向下的箭头,箭头的终点,是罗晴娘的丈夫王祥之。

看着这名字,苏溆檀撇了撇嘴,“可王家之前来闹事,摆明了是不会好好合作,所以咱们只能另辟蹊径。”

话到此处,手中的笔头向下一划,指向一个神秘人物——“我们暗中探知,王祥之跟清乐坊的游女朱红走的很近。但现如今,朱红却下落不明。”

这时候,手中的笔头再次向下划动两寸,落到香香的名字上来。

目光及此,苏溆檀的脸上泛起两片黑色疑云:“香香是朱红清乐坊的好姐妹,她虽说自己并不了解朱红的过去,也不知朱红的下落。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竟暗中跟我们一直在找的童明有来往。不仅如此,她现在还主动爆出童明是罗晴娘一案的重要证人……”

这时,笔尖在香香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思绪在脑中不停地翻山倒海——香香既知童明是罗晴娘一案的证人,那么恰好说明她也一定对这桩案子有所了解。可她白日里对朱红真实身份一无所知的样子,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那她到底知道多少内情呢?

先抛开这个问题不说——现在童明落入他手,香香就显得格外重要。因此保护好她,意义重大。

“如果连她这条线索也断了,只怕二十五天后,就是你的忌日。”

“这不正合你意?你再也不用被圈在我身边了。”林倚秾的嘴角在这时竟泛起一丝浅笑。

苏溆檀蹙眉,“可你死了,微澜怎么办?”

“你何时这么在乎微澜?”林倚秾脸上流出一种“真是没想到”的表情。

他放下手中银剪,歪着脑袋打量起苏溆檀,这种打量让苏溆檀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之前说微澜是座牢笼的人,现在却这般在乎它,”林倚秾眯起双眼,凑上前来:“你到底是真的在关心微澜,还是关心那个关于微澜弃治背后的秘密?”

秘密?

微澜弃治,不就是因为受到我的连累吗?

还能有什么秘密?

苏溆檀大惑不解,两只眼眸不停地上下回来眨了几下,软长的睫毛交错着,好像两只美丽动人的蝴蝶。

关于那个秘密,林倚秾本是不想说的。可他现在对苏溆檀很好奇,好奇她现在的记忆到底恢复了多少,这将直接关系到他接下来的计划是否能够顺利进行。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溆檀这次没说谎。

可林倚秾却并不在意。他又拿起银剪,把精力再次放在眼前的黄梅树上。

“微澜弃治的原因,除了七绝魔女,还跟什么有关?”苏溆檀在身后追问道。

林倚秾这会儿却故意卖起关子来:“你既然失了忆,那便是天意。有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

“可我也是微澜人!我有权利知道!”

她说这话时的语气十分深沉,以致于林倚秾有那么一刻停下了手中的伙计,朝她抛去一个“你算哪门子微澜人”的眼神。

见她还在等待,林倚秾放下银剪,终究还是忍不住质问道:“你才在微澜待过几年?微澜的日子,之于你而言,只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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