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南干大渠晚空 (十五)会飞的小毛驴113(2 / 2)

她的一碗糊糊喝完了,林茜草的一碗糊糊,也喝完了。还是,没有问。

林茜草低着头,坐在野麻地床边上,拿起半张草纸,默默地擦着两个碗里黄乎乎的包谷糊糊痕迹。这里缺水,她们都是这样解决碗筷的干净问题的。当然,平时,这主要是她的工作。

“林林,昨天,昨天下午,我一跌进洞里,就昏过去了!不晓得过了多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脚崴了,走不了路!很快,就找到了出口——”

“哎呀,眉眉,我哪有时间兴趣听侬额老太婆裹脚布!我上班去了!”林茜草一脸平静地说着,白皙美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她一甩两条半长辫子,出了蚊帐。

“王排长王眉娥,使不得使不得!赶紧给俺躺着去!你的脚啥时好了,不一瘸一拐了,再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样子这下大渠,纯粹是给俺添乱!”王眉娥心事重重,一瘸一拐地,摸了一把坎土曼,刚一走出蚊帐,就被风风火火一股风样旋来的八个馍馍吼住,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坎土曼,扔一边。

王眉娥被八个馍馍扶着押进蚊帐,按在枕头上,不准起身。她心里,一阵感动。

王眉娥在蚊帐里躺了半天,午饭后,她硬是一瘸一拐地,走进伙房红柳棚,给高司务长打下手。她和周薄毅,就是那个中等个、脸盘白净清秀、说话有点夹舌子的四川小伙子,负责摘菜、洗菜、烧火。

第三天一早,王眉娥就一瘸一拐,硬是不顾八个馍馍和指导员的劝,回到了渠底,抡起了坎土曼。他们也只允许她,抡坎土曼。

抡坎土曼擦汗的间隙,她不时在川流不息的挑担上坡、下坡的身影中,搜寻那个挺拔熟悉的侧影。去北岸厕所时,她也会扫一眼,那个淤泥小山前凤凰展翅的背影。

南干大渠清淤的第八天,塔里木立冬后的第二个傍晚,十一连提前一天半天完成了今年的清淤任务,而且,是整个三棵树第一个完成清淤任务的连队。

经三棵树场部生产科验收,南干大渠十一连的清淤段,渠底、渠岸的深度、平滑度、光洁度都超过了标准,而且,沿北岸线三百米远的十九座小山似的淤泥堆四周,均拍实加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了风吹扬沙的可能。

十一连,终于抢回了大前年被十连夺走的流动优胜红旗。

十一连的清淤大军,提前打道回府。

当天,大家美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吃过早饭,上路了。

和来时不太一样,这支队伍走时,扛着两面旗,一杆金字红色大旗的连旗,一杆小一点的三角带黄色流苏的三棵树流动优胜红旗。

扛大旗的,依然是英俊挺拔的张克豪;扛小旗的,是一脸自豪精明的白武德。他俩走在最前面。

一样的是,挑着担,推着车的疲惫的大军,依然是徒步回连队。

还是两列纵队。康庄、顾刚肩上挂着步枪,跟在旗子后。

殿后的,是田指导员、张连长,两人肩上各挂着一条步枪。

只不过,他们背后是满天绚烂的晚霞,橘红色的火焰般的彩霞。

队伍后面,还跟着一辆拉着大口铁锅、蒸笼等炊具和粮食的毛驴车。

清淤大军进十一连时,已是满天星辉耀天幕之际。半个月亮的清辉下,大家惊奇地发现,马号后面三百米处拔地而起一排十来间平房!操场东南四百米的地方,还站着一个大大的半个“工”字型、两横一竖的平房!

在他们离开连队的九天里,工程连果然来连里,盖新房了!

是夜,回到十一连自己油灯下昏黄小地窝子的萧长元,神秘兮兮地对斜躺在床上的妻子笑道:“看看,我给你带啥回来了?”

咳嗽糖浆褐色空玻璃小瓶子做的煤油灯,一截白色鞋底绳做的灯芯浸泡在半瓶煤油里,支棱在瓶口外的一小截灯芯不住地小声地“噼里啪啦”,爆着灯花。

暗影中的刘竹影,欠起身,拔下一颗鬓边的黑发卡,挑着灯花,没好气地:“你还能有啥子好东西?”

“哗啦啦——”一声,风尘仆仆的萧长元从自己两层脏旧外套的怀里,拿出一个碗口大小、旧《阿克苏报》裹着的东西,“看看,这是啥?”

他把旧报纸摊在床上、她的面前,得意地:“我问简文教要的旧阿克苏报,说是擦屁股用!简文教真是个好人啊,立马给了我两张。”

她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却立即呆住了:报纸里是一坨坨拇指大小的酱红色肉块!肥的、瘦的都有,足有一二十块!

“肉,你哪里来的这么多肉?!”她惊叫。

“大肉的,红烧肉!”他自豪地笑道,“三块,每天中午的菜里有三坨肉!我就第一天尝了一坨。我们一共干了八天,这里有二十三坨肉。我晓得你爱吃肉,大肉。嘿嘿——”

她的心颤抖了,半晌埋怨道:“瓜娃子呀,太傻了!那么重的活路,不吃好点,咋受得了!你看看你,眼睛都落抠了!我去端洗脸水,你一会儿再吃点!”

她说着,溜下了床。

这是结婚以来,她第一次给他,打洗脸水。

他有点受宠若惊:“啊呀,我去,我去打水!哪用得着你去端水?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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