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竹中音（1 / 2）

有些情，明明隐晦却又分明，它含蓄地蔓延在每一寸光阴之中，旁人只需稍稍留意，便能察觉知晓。可这都是凡人之间暧昧的心照不宣，却不是无情无欲的神仙能够领悟真切的感情。

宋戎行当然清醒地明白着，也正因为明白，才不曾有过求问的念头，才胆敢将这份情一点一点地揉进细碎光阴之中，在不经意时，直白地汇于眸中和嘴边，好沾上几分她的痕迹，安慰痴心妄想的自己。

……之所以敢放心地在那尊塑像跟前，无数次袒露他无能为力的妄念，也是因他知道，琼华仙对于他们这些神仙而言，是不存在的存在。

那剑眉星目中不见平日半分锋利，他只是若无其事地柔着目光接下她的话：“不如让六公子我去探探虚实？货真价实的凡人，妖魔鬼怪谁都敢来招惹欺负一二，恩君到时候给我两张护身脱身的符纸便是。”他不会计较她的避而不答，本也没理由计较。

妄尘应是按着他的意思，更为周全地权衡过后，才颔首道：“倒是可行。只是当年神魔一战后，世间魔邪便销声匿迹，九天对他们的记载实在少得可怜……具体如何应对，还需了解试探之后再做决断。”

风楹听后倾身探出车厢，召来一只鹊鸟前去传音讨书，她侧过脑袋，说道：“说起魔邪记载，上回栖音去找九天借阅与魔邪有关的书册，想要眷与鹊楼留档，呵……你猜猜后来如何。”

宋戎行思索片刻，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端着腔调说道：“年代久远，书册受损，还请栖音仙改日再来……”

他摆手示意风楹别急着打断，换了另一个腔调又说道：“栖音仙勿怪，上回修复书册时，不慎修碎了，恐怕……哈哈哈……”说到后头自己憋不住先笑了起来，车厢内的四人和身旁赶车的冯舟也都没憋住，笑作一团。方才说事时微妙的气氛，因他这么一插科打诨，变得松快了许多。

风楹笑道：“下回得让九天的仙官向你讨教讨教。”而后解释道：“书册是借到了的，没你说得那些乱七八糟。不过栖音她拿到手时只是薄薄一册，反复确认之后才相信，那便是九天对魔邪记载的全部，还没鹊楼记载的多。那日她回鹊楼后，拦都拦不住地在楼主跟前破口大骂，说九天尽是些吃干饭的混子，当下就被雷劈了一道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事儿气了她好些年，还与楼主发毒誓说再不去九天借书了，让楼主派别人去。”

妄尘忆起了栖音在自己面前被劈黑脸时的画面，扶额忍着笑说：“风楹，栖音还在樾州守着，给她留些颜面，莫是到时候聚在一块儿又要打一场，我可拦不住她。”

风楹缩缩脑袋：“这不是说到记载魔邪书册的事，就想了起来……”

马车行速渐渐慢了下来，金竹生异香，清幽淡雅中透着香木被焚烧过后的气味，似有若无。这一路嗅来，此处最为浓郁，这便是到了扶芳林的最里头。冯舟停稳了马车，利索下车摆好轿凳。

风楹悬步落地，回头搭手扶宋雅汀，宋雅汀眼角含笑地将手搭予她，她的手上有着常年练剑生出的茧。竹林中日光斑驳陆离，扶芳林特有的碎金般的光落在她婉约柔和的面容上，让风楹想起了她挥剑时的模样。

这一张脸生得实在温柔，脸上又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放在京内大家都是挑不出半分不好的形容，她喜欢笑着杀人，喜欢用闺秀之姿夺走那些腌臢龌龊之徒的性命，这一点，风楹觉得有趣极了。

宋雅汀落地后看着周围金黄一片，与风楹轻声感叹：“每回过来，都觉着凭空跃了光阴，秋意太浓。”风楹颔首，未入林时四处春风骀荡绿水青山，难免让人觉着恍惚。

一路上沉默寡言的姚儒雪，在看到四面景色后，不由得主动开口道：“当年未细游夙州，实在可惜。”

妄尘抬手轻抚上竹身，确实有枯败过的痕迹，金色的纹理密密地排布在上头，日影斑驳下微微泛光。地上没有落叶，春雨过后，也没有新冒出的春笋……这片竹林是死的，不会再枯败，亦不会再新生。

等等……忘尘紧紧盯着金竹，开口唤道：“风楹。”

风楹来到她身侧，不解地问：“可是有何异常？”

“仔细听……”

“路且还长……神明勿要低眼啊……”那嘶哑浑浊的声音自竹中闷闷传来，如同当年去往炎池的途中自云端传来的声音一般……在她的耳畔盘旋回荡。

风楹皱眉默了许久后，仍是不解：“除了风声，没了呀？”

“……”她收手回头，看向身后四人，又问道：“你们可听到什么？”

其他人皆是满脸困惑地摊手摇头，她注意到姚儒雪的目光，偏头用眼神再次询问，他犹豫着开口：“我听到……有一名女子……在唤我的表字。”

这便更奇怪了……并非只有她能听到这诡异之音，但内容却完全不对。她想了想，归止化形于手中。

破……还是不破？

“这竹子所生流金，我于仙法书卷中未曾见过，但恐怕却是某种困住魔邪的术法。”妄尘蹙眉说道：“……若是术法，那便是当年所传邪疫源头被尽数封入竹中，历经千年剩下一星半点的残念，虽杀不了人，却能搅得人不得安宁。贸然砍破，我与风楹倒是无碍，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