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郭文韬,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了20(1 / 2)

王春彧看着睡熟的周惜烨,呆了很久。

周惜烨早上就醒了,王春彧给了一服安眠药,现下又睡着了。

躺在床上的周惜烨脸上还有些微微的苍白,但已经好了许多,藏不住的疲态在睡觉的时候展露无疑。这不是一天两天的劳累养成的疲惫,是几年如一日的紧绷和胆战。

王春彧伸手摁了摁周惜烨的被角,年轻的男孩子睡得不踏实,感觉到了似的拿脸蹭了蹭王春彧的手背。

王春彧轻轻地笑了。

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笑得多少有点难看。

走出房间,王春彧轻轻地关上了门。

咔哒一声,墙角的蜥蜴闻声蹿进了房梁。

王春彧轻手轻脚地穿过走廊,蒲银砾的房间郭文韬的房间邵崇兰的房间唐江洲的房间,一扇扇木制的门从身边后退,脚步声落在不稳的木质地板上吱吖作响。

王春彧打开大门,轻手轻脚地坐在了门槛上。

唐江洲还没有恢复记忆,邵崇兰不能出任务,齐子宸下落不明,郭文韬身在潜伏,周惜烨负伤,整个队伍支离破碎。这一屋子的七个人像盒七巧板,却怎么也拼不成一个正方形。

王春彧伸手捂住了脸。

黑暗里耳边的血涌声混着海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像是茂密的丛林里爆发的火山。

「当你捂住你的耳朵,你听到的血涌声是火山翻滚的声音。」

六年前,他们八个人坐在前往泰国的直升机上,郭文韬笑着对他们说,不信你们可以试试。

那有什么用呢?唐江洲问。

“当你无助的时候,就捂住耳朵闭上眼睛,你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就像爆发的火山,你就知道,你比火山还有力量。”郭文韬这样回答。

王春彧闭上了眼睛,捂住了耳朵。

六年前一张张略显稚嫩和张扬的脸从面前闪过,像破损了的胶片,断续却清晰。

「我不逼你们,愿意跟着我去的,把警.徽放在桌子上,从此不成不归。」

桌上八个警徽亮闪闪的,漂亮极了。

后来八个变成了七个,七个变成了六个,六个变成了五个。

自己在衣冠冢面前轻轻放下警.徽的时候,心头想哭眼泪却不知去向,分明难过却平静得像是无关。邵崇兰撑着黑色的伞站在自己的背后,出口的语气过分冷静。

“不成不归。”

缉.毒.警多衣冠冢,因为他们的尸.体有的落在荒野,有的淌进澜沧江,有的永远留在了敌营,有的消散在冲天的爆炸里,致死都没能找到归所,很少有能成功寻得尸首的。

不成不归。

闭着眼睛,王春彧眼前是五人集合的最后一个晚上。

所有人都几天没有合眼了,明天就是高烧冲头的一刻,每个人都紧张得有些不正常。王春彧站在桌前看着帐篷里的人,郎东哲扶着狙击枪,眉间全是细细的汗,邵崇兰坐在集装箱上,额前几厘米长的伤口还没来得及好好包扎,结了一半的痂还混着血,郭文韬把子弹一摞摞排在桌子上,数了两遍三遍四遍也不停,唐江洲坐在桌边,看着郭文韬的指尖滑过一发发弹夹,盯得满眼都是红血丝也不眨眼。

不惜一切代价。王春彧记得自己是这么说的。

当时满腔的热血,怎么会想到代价之大会无法承受。

站在满地的废墟里,王春彧眼看着浑身是血的郭文韬被抬上救护车,邵崇兰瘸着半条腿去找失踪的唐江洲,腰侧中弹的郎东哲靠在墙上看着他,眼里流泪又带笑。

王春彧最后一次听见别人叫他队长。

“队长,我们赢了。”

心头比身上的伤口还痛。

王春彧望过一片混乱和火光。

“是啊,我们赢了。”

最后残落的废墟里只剩下郎东哲和王春彧两个人。

“为什么不上救护车?”王春彧问。

“我想再陪你一会儿。”郎东哲这么回答。

这是王春彧和郎东哲相识七年,从郎东哲嘴里听到过的最亲近的话。在遍地尸体的残垣上,在冲天的火光面前,在滚滚的浓烟里,在一阵阵的惨叫声里,郎东哲说,我想再陪你一会儿。

缉.毒.警不能生离,生离就有可能是死别。

在周惜烨和齐子宸闹别扭的时候,这句话在王春彧的舌尖滚了一圈没能说出去。

“他们居然还能吵架。”郭文韬在那天晚上跟王春彧说,“他们是不知道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有多珍贵吗?”

他们不知道,王春彧说,因为他们没有被一场低烧烧到精疲力尽过。

你也不一定知道,因为断壁残垣上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感觉,只有我知道。

王春彧自私地希望那个负重伤的是他,那个中弹的是他,那个失踪的是他,只要那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的不是他就好了,他宁可意识模糊甚至血肉模糊。

任务中的热血和使命感在一切结束的那一刻燃烧殆尽,像揭开了伤疤上的创口贴,面目狰狞的伤口瞬间袒露在空气里,疼得喘不过气。郎东哲最后还是坐上了救护车,听着救护车呼啸远离的声音,王春彧跪在碎石间,大口喘着粗气,撑在地上的双手被钢筋划伤了也浑然不知,他好想痛快地哭一场,可眼眶干涩,没有一滴眼泪,闭上眼睛耳边是枪声马达的轰鸣声和一阵阵的惨叫,像有无数生命就这么从耳边滑过,都没有时间停留就落入无尽的深渊,自己一脚踏在悬崖上,一脚悬空在滚动的岩浆上。像个笑话一样,王春彧离死亡最近的那一刻居然是任务成功的瞬间。

王春彧曾发誓再也不上前线,安心地做个教练。

但当那些熟悉的名字再次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还是握紧了拳头。他有好大一笔账要算,他手里有好几条命要偿,包括他自己死在废墟里的那一条命。那种失去一切苟且独活的痛苦和窒息,他一定要让他们尝到。

“他们还有很长时间。”王春彧这么对郭文韬说,“他们会安全回家,会有机会挥霍最好的时光,我保证。”

因为我是队长,我是你们的队长。

就像六年前一样,我是你们的队长,你们的支柱,永远都不会倒下的那个人。

那时候我身边还有一个人,那个人骂我骂得最凶,出任务的时候意见最多,狙击是天下第一准,最后惹出来的事情也最多。

王春彧最讨厌那个人,也最想他。

放下捂在耳朵上的手,王春彧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还是闭上眼之前的样子。深绿色的大门,安静的前院廊庭上挂着一盏灯,棕榈树相夹的短巷子上落着一片片枯叶,还有半个砸碎了的椰子,几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木头。

王春彧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都没看就播了号码。

耳边嘟嘟几声忙音转进了语音信箱。

王春彧翻了个白眼,对着手机大喊。

“郎东哲,老子想你了!”

红色西装的男人穿过巷子走进屋里。

屋里凭空一声怒吼。

“郎东哲,老子想你了!”

齐子宸在门口眨了眨眼睛,门里面的郎东哲拿着个手机,离了耳朵有半米远,表情也很复杂。

“这是?”齐子宸一边问一边踏进门。

“朋友。”郎东哲扣了手机,“回来了。”

“嗯。”

“今天有什么不舒服的吗?”郎东哲站起来,伸手抚了一下齐子宸的额头。

齐子宸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有时候有一些头晕。”

“严重吗?”

“不严重。”

“嗯。”郎东哲了然地点头,“今天颂西和德猜见面谈了什么?”

“他们接手了我的单子。”齐子宸坐在郎东哲对面,“说货直接送到他们手里。”

“他不会让你送到下家的,这样暴露的信息太多了。”

齐子宸想了想,“可以在货里放窃听器吗?”

郎东哲一愣,“不行,太冒险了。”

齐子宸低下了头。

郎东哲皱着眉看着齐子宸的头顶,一身红色的西装衬得男孩子很好看。

“到时候我会把东西给你备好,你去交易的时候要处处留神,看看能不能找到下家的线索,摸清他纳一支的交易方式和路线能方便之后的行动。”

齐子宸微微点头,“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郎东哲没说话,心底大概知道是谁。

“他说他叫他管我叫…小齐哥?”齐子宸有些不太确定地抬头看着郎东哲。

“他是你的队友。”郎东哲目视前方。

“我的队友?”

“对,你不认识他,但他是你的队友。”郎东哲瞥了一眼齐子宸,“他的行动和你没有关系,你没必要管他。”

“他还问我认不认识JZ。”齐子宸看着郎东哲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JZ是谁?”

“谁也不是。”郎东哲接得很快,“从来没有听说过。”

“哦。”齐子宸将信将疑地点头。

“今天你也累了。”郎东哲站起身,“早些休息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就叫我。”

齐子宸乖觉地站起来,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曾红。”郎东哲在背后叫他。

齐子宸回过了头。

“千万要注意安全。”郎东哲眼里全是真挚。

“嗯。”齐子宸犹豫着点头。

——

晚上的斯里兰卡像死了一样。

蒲银砾一脚一脚踏在巷子里,踏过昨天留下的脚印。地上还有周惜烨的血,混在一堆掺杂的印记里,已经被翻进土里。

蒲银砾靠在昨天和周惜烨聊天的墙上,墙角多了一块不知道从哪来的砖头。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的时候,总会有不真实感。

蒲银砾再次站在这里就是为了向自己确认,那个傻子,他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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