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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明明算是个隐卫,这会却像个在主子偷情时守门的小丫鬟。

揽月想到这儿打了个寒噤,探头望了望这老将军府的墨瓦白墙,心道这将军府莫不是有精怪作祟,她家王爷一进这门就失心疯。

林晏拧了热毛巾,给周璨擦脸,在他那颊上的红晕处按了按,低声道:“你是喝了多少啊?”

周璨躺在床里,闪躲着林晏手里的毛巾,低头将鼻尖抵到林晏手腕上,嘟囔着:“你身上,有香味。”

“香味?”鸡皮疙瘩顺着林晏的小臂往上攀,他将手收回来,嗅了嗅,“什么香味?”

“不是香味,是香的味道,”周璨瞧着他哈哈笑起来,上挑的眼尾飞着醉意,“臭的香味……”

林晏这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祭香。

“是是是……”林晏有丝好笑地摇摇头,继续给他擦脸。

当他托起周璨的下巴,防止他乱动的时候,指头便免不了触了几下他的唇,周璨的唇这会也是热的,他便想起方才大门口那个吻来,带着酒的涩与雨的香,还有周璨身上淡淡的药的苦。若不是揽月在后头慌忙提住周璨的后领将人拉扯出去,他几乎就要拥抱他了。

周璨攥住林晏的袖子,忽而问他:“木香开花了没?”

林晏一时没反应过来,瞧清周璨的眼神,才明白他到底问的什么。

周璨在叶韶的墓边栽了几株木香。不是何许名贵的花,随意立个竿它们便攀援而上,织成细密的青帘。待到花开,枝上飞琼,香雪盈树。这却是叶韶最喜爱的花,说它“独抱幽香与世疏”,又不似梅清高端庄,而是与自己一样,生来野性萧散。

将军府多树少花,叶韶也是个伺候不来花的人,只是这木香的确好活,便在后院种了些,爬了满墙,每到春夏便香气袭人,周璨便老打趣叶韶偷偷擦香粉。林晏也还记得,到了天冷的时候,叶韶便带着他挖木香的根来入药。周璨便抱个手炉在旁边看着,几句话惹得林晏恼火起来,他便跑过去拽着周璨的袍尾,用王爷的名贵袍子来擦手。

林晏回过神,摇头,轻声道:“还未开花,但是瞧见花苞了。”

周璨眼神也直直的,似乎也是陷在回忆中,半晌后迟缓点头,喃喃道:“今年晚了些,他怕是要等急了。”

林晏心头微苦,轻轻拍拍周璨手背,蒙哄道:“不急,开花也就这几日了。”

周璨按住他的手,低低道:“……对不起。”

周璨仰起头,眼是湿润的,布着淡淡的血丝,好似个彻夜未眠疲惫不堪的失意人,“安儿,对不起……我只能做到如此,他毕竟……是我三叔……”

“我无颜去见叶老将军,无颜去见阿韶……”

“你胡说什么!”林晏抓紧他的手,他以为今日周璨不来祭礼,是仍没有勇气与叶韶作别,生怕触景伤情,未曾想周璨竟还在自责,未能将叶家冤案的罪魁尽数拉下马。

“你做得足够了,刘封被斩,吴秋山被贬,”林晏揉按着周璨腕上凸起的那点骨头,“你再看看我,昭信校尉,神策左卫统领,你做得足够好了。”

“我今日在祭礼穿的是新朝服,特别精神特别威风,想我外祖父和小舅舅肯定看得欢喜,这身是后来拜祭时才换的,”林晏温声细气地讲着,“我代你多敬了一杯酒,给你说了许多好话。”

周璨怔怔地望着他。除夕之后,他与林晏见面次数寥寥,此时细细一看,竟觉陌生了。林晏一身素衣,连发带都是净的白,去了那些哗众取宠的累赘,却只衬得那张脸的典正俊雅越发清晰。

“我才不信你说我好话。”周璨眨了眨眼,些许泪水沾湿了他的下睫。

林晏便笑,眼睛柔柔弯了起来,狡黠道:“其实也说了一丁点儿的坏话。”

周璨从前总觉得林晏这份俊俏像是被磨圆握热的玉,光滑又温糯,如今才发觉,那种与叶韶相似的刀子似的惊艳,藏在他的笑里。林晏自持老成,连笑起来都要拿捏几分端庄,若是没了刻意的掩饰,他笑时便眼带桃花,眼尾的弯延展开去,烁烁眼光在睫毛下头跳跃,着实明艳逼人。

林晏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头轻轻拭去周璨眼下的潮意。

接着便对上了周璨的视线。

周璨的眼仍是极黑,如同两潭深深的水,林晏总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不过自林晏入王府以来,他虽偶见周璨喝酒,但从未见周璨醉。醉了的周璨像个闹腾又古怪的孩子,安静起来又像只媚态十足的猫儿,那眉眼间的凌厉都被酒水化作了湿漉漉的娇艳,在那双乌黑的眼眸里下起了场旖旎的春雨。

林晏捏紧周璨的腕骨,偏头吻了他的唇。

果然是热的,柔软的,带着酒的涩与雨的香,还有周璨身上淡淡的药的苦。

林晏移开目光,垂下头去,“对不起,我没忍住。”

周璨只觉得唇是麻的,舌尖也是麻的,甚至被林晏握紧的手腕都是麻的。

“安儿……”周璨好半天才把声音找回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除夕那晚,鸿信酒楼上林晏给他的那个吻,还有那具年轻身体的热度,烫得他几乎丢盔卸甲。

“你给我些时日,我没法……”周璨有点儿害怕林晏会来拥抱他,周璨从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这会子却当真害怕起来,若是林晏这时候抱住他,他定就招架不住了,“给我些时日……”

林晏握在他腕骨上的手颤了颤,继而握得更紧了,他几分不置信地抬头看来,问道:“你说……给你些时日?”

林晏低头似乎是在心里头又回味了几遍这句话,笑起来,合不拢嘴似的半晌才抿了抿唇,凑近周璨,道:“给你些时日……好,我未来几千几万的时日,都给你。”

周璨盯着他笑,觉得自己的心原来仿佛是本泛黄的旧书,被水淹被虫蛀得皱结破损,林晏那么一笑一说话,便像只有法术的手,将那书页上的褶皱和污渍都抹了去。那本书仍是旧而残缺的,封皮一盖,却好歹体面整洁了。

周璨挣开他的手,抚住林晏的侧脸,又将唇抵了上去。

他蹭了蹭林晏的唇角,感觉它慢慢上勾了起来,继而用唇压住,仿佛想要品尝林晏这丁点儿笑意似的,伸出舌头舔了舔,紧接着被林晏含住了唇瓣,深深吻住。

他是何时起想要吻林晏的?

是方才门外看见白衣素带的清俊少年时吗?是除夕那日在鸿信酒楼上望见立如雪松的年轻贵公子时吗?还是在那黄沙漫天的西境,他牵着马从荒野而来,肩上披沙,眉间染尘,却仍掩不住眼里真挚欢喜的时候?

“不是要给你些时日?”

“我醉了,这会做不得数。”

他们做不得数地吻了片刻,直到揽月在外头敲门:“皇帝的封赏来了,要小少爷出去接旨。”

皇帝急于抚慰叶家,冢下人尝不了的甜头,自然是林晏代受。

“快去吧。”周璨眩晕般揉搓着自己的脸,似乎后知后觉地感到荒唐羞赧起来。

林晏忙不迭站起来,手上却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衣着。

周璨瞧了一会,忍不住出言调侃:“林小统领,脸红。”

林晏回头轻恼地瞪他一眼,大步出屋去。

门一开,差点儿撞上探头的揽月,对方反应快,后退了几步,继而疑惑道:“小少爷如何脸这么红?”

林晏口不能言,捂着脸小跑着走了。

揽月走进去警觉地将屋子扫视一遍,未发现端倪后暗松了口气,看了周璨一眼,又疑惑道:“你脸如何也这么红?”

周璨愣了愣,抬手按到面上,忙道:“本王醉了。”

“休息了这么些时候倒是比原先越发红了,要不奴婢给您弄碗醒酒汤去?”

“……去吧,本王是得醒醒酒。”

等林晏谢旨回来,周璨早带着揽月逃之夭夭。

林晏看着空荡荡的卧房心中好笑,也并不打算步步紧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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