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 2)

“今晚劫狱,你留下来,换天泽接应我们。”说话时没有任何感情和停顿,仿佛是很久之前就已经做好了的决定。

“什么?可我们之前不是...”宋锦容还来不及高兴,焦急问到。

“你们俩把他捆起来,既然都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锦容,我还是不放心,你必须留下来,帮我们看住他。”宋天瀚的大胡子之下,露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容。

天色麻黑,福泽楼的其他伙计已经开始谢客,只剩下零星的几桌也已经开始嚷嚷起拜别、再聚的话,原本喧闹的大厅里只剩下收拾餐盘和推拉桌椅的动静。

屋里,秦少游被捆住扔在了墙角,宋锦容扶起椅子坐着,双手紧捏着腿上的罗裙,眼睛痴痴地望着雅间里的火烛。红烛闪烁,鲜亮的蜡油流淌下来,宋锦容恍惚间看得竟是心惊肉跳。

“不行,我还是要去。”宋锦容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又看了一眼在墙角垂着脑袋的秦少游,神色复杂关上了门。

“哎哟,脖子都快断了。”秦少游听得屋外的下楼声之后,立马恢复清醒,扭动脖子的同时,手也开始倒腾起背后的麻绳。

从打了那声嗝之后,秦少游便开始屏气,硬是把自己的脸憋的通红,装作是早已醉得不省人事。尽管秦少游自认为演得如此自然,但没想到这些人居然还是要杀人灭口。

“唉,我的老板娘啊,这怎么能去呢?”

秦少游只用片刻功夫就弄断了麻绳,站起身活动着筋骨。秦少游走到窗边,城里街道上的摊贩已经无影无踪,房屋间的小巷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这怎么能去呢?”

秦少游撇了撇嘴又问了一遍,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抬脚踩上窗沿纵身一跃,也消失在了黑夜里。

“十三...十四...十五...十六,有两队巡逻的锦衣卫,下一次的间隙,差不多是一炷香的时间。”

“好,把香点上,抓钩!”宋天瀚接过绳子,手上甩了七八圈丢了上去,锋利的钩子牢牢卡住了围墙,几人手脚麻利地翻了进去。

宋家四人逐渐走到了诏狱的门外,这地方从远处看去,只有微弱的火光从里面传出,昏暗的小门就像是直通地府。门口把守的两个守卫刚打了声瞌睡,结果连声都没出就被抹了脖子,拖了进去。

在过道里,一个老头正大大咧咧地将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掏着牙,而另一个年轻的正将桌上二人的剩饭剩菜,一股脑地倒进一只带着缺口的破碗里。小狱卒尽管满脸不耐烦,但他还是端起碗朝里面走了去,只留下老狱卒一人,几人看准机会走上前去。

“大人?这么晚了...您这是?”牢头看着越走越快的几人,顿时感觉大事不妙,有了上次的经历,拔腿就跑。

“嗯?”宋天瀚没想到这老头竟然如此警觉,也顾不上细想,三步并作两步追了过去。

“大人饶命,饶命啊!”人老了毕竟没什么力气,很快就被宋天瀚几人按在了地上。

“闭嘴!再敢叫喊,就把你宰了!”宋天照压低着声音斥问道。

“几位爷,我就是个看门的,您就饶了我这条老命吧..哎呦..”老头脸被按在地上,想挣扎却一点也动弹不得。

“想活命,就带我去见杨仲州!”宋天瀚也懒得和他废话,直接将刀拔了出来。

“这..这..大人,他可是朝廷钦犯,我这..”

“砰!”宋天瀚一刀扎进了地里,刀尖是顺着老头面门切了下去的,老头吓得像是一只待宰的野猪拼命地嚎叫挣扎起来。

“我去,我带您去..”老头终于才明白,这些家伙是来劫狱的!此刻若是不带着他们去,定是脑袋搬家。

几人压着老头向牢房深处快步走去,终于走到了一间牢房前停了下来。宋天瀚几人向里望去,瞬间面色乍变。

他们一个个自诩也是镖客中的一把好手,闯了几年的江湖,对诏狱的手段也算略有耳闻,可直到他们看见杨仲州现在的样子,才算见识了朝堂落败的下场。一个中年男人被架在一个十字木桩上,四肢被扭断,身上的衣服混合着血污与皮肤粘黏,暴露在外面的肉已经变暗,全然不像是个活物了。

此时,宋锦容也换上了一身的夜行装束,她左顾右盼的到了墙边,刚发现了墙上垂下的绳子,便毫不犹豫地开始扯住绳子咬着牙极其艰难地往上攀爬。

就在宋锦容刚跨过围墙的时候,另一个身影也悄然而至。同样是一身黑衣,他瞥了一眼落下来的绳子并没有动,而是直接蹬两下墙便翻了进去。

“这老板娘的轻功竟也如此厉害?”秦少游斜挎个布包,正忙着用黑布把脸蒙上,看着刚翻进去那人的矫健身手,秦少游也悄然蹬墙跟了上去。

“他这个样子,我怎么能知道他是谁?”宋天瀚厉声问老头。

“这..这..杨大人几个月里,隔上七八天就要提审一次,我..我自然是不会记错的...”老头拿出钥匙打开了门,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宋天瀚一记手刀打昏过去。

“为什么不杀了他?”宋天照转身问到。

“他只是个牢头,又不是阉党的走狗,我们不能滥杀无辜。”宋天瀚几人走进牢内,他颤抖地伸出了手探向杨仲州的鼻息,便赶忙把杨仲州从木桩上接了下来。

“杨大人!杨大人!醒醒!”

“你是...天..天瀚?”杨仲州勉强恢复了些神智。

“杨大人,我们来救你了。”宋天瀚扶起杨仲州坐在墙边,又从腰间取下一个巴掌大小的水袋,喂杨仲州喝了些水。

“咱们这就动身,杨大人。”宋天照作势就要上前背起杨仲州,但却被宋天瀚拦住了,宋家几人都怔住不知为何。

“你们先出去,我要和杨大人说几句话。”其他几人看向宋天瀚,他面色铁青,也不敢再说什么,走到了牢门外面。

整个牢房内,就只剩下了杨仲州那让人听着痛苦的喘息声。

“杨大人,还记得锦云吗?”宋天瀚的脸背对着火把,看不见半点表情。

“那丫头啊...可惜了...”杨仲州抬脸看向宋天瀚。

“五年前她嫁到你们杨家,诞下一名女婴后难产而死,外人不知此事,可我知道是你们杨家杀了她!如今那孩子在哪?!”宋天瀚终于转过身来,却始终没看向杨仲州的眼睛。

“或是逃了,或是死了,我不知道。”杨仲州竟笑了笑说到。

“杨仲州!你想清楚!现在只有我能救你!”宋天瀚一把扯住了杨仲州的衣领,狠狠地按在了墙上,双眼瞪得通红。

“那孩子...是...你的种吧..”杨仲州的眼神已经疲惫了不少,宋天瀚听到这话如晴天霹雳,手慢慢松开向后退了几步。

“我儿自小体虚,怎么可能在婚后立刻就有了孩子,我本要将这孩子打掉,但宋锦云却答应用自己的命,换孩子的命。”

“为了免得被他人指摘,那孩子刚满月就送去了我临洮老家,顾望亭将我家眷从临洮接往京城之后,便断了联系。”

“是死是活,我又怎能知晓?”杨仲州又咳嗽几声,嘴角边流出一道鲜血。

“锦容!你怎么来了!”门外几人喊叫起来,宋天瀚惊慌地瞥向门外,又转头怒视着躺在墙角的杨仲州。

“不可能!你前些时日才往老家送去家书,怎会不知!”

“你来,恐怕也只是为了知道那孽种的下落吧,我如今这副样子就算把我救出去,我又能活多久?”杨仲州刚说完就拼命地咳嗽起来,嘴里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淌。

“家书?”

“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我们...都..只是...棋子..罢了...”

“喂!醒醒!醒醒!”宋天瀚拽起杨仲州的身子,再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时,杨仲州已经咽气了。

“嗯?人呢?怎么走这么快?”秦少游刚把从门口死去的锦衣卫身上扒下来的衣服穿好,转眼间跟着的黑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时间不多,得赶紧找到老板娘,秦少游只能往一条更黑的通道走去。

这里的犯人,大多数都被施以极刑,现在连能发出喘息的都没几个。秦少游继续往前摸索,走过转角,便听到了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从通道里望过去,声音好像更大了。

“铛铛铛...”好像是只碗摔在了地上。

秦少游探身走了进去,两个人缠斗在一起是声音越来越大。他终于看到了,是那个年轻的狱卒正扭打着一位犯人,原本盛满饭的碗也被摔在了一旁,里面的饭菜撒了一地。

秦少游倒也没有犹豫,上前一脚踢向差役的脑袋,那差役翻过两圈顿时就没了动静。

“莫非诏狱的通道不止一条,是我走错了?”秦少游心里想着,左右看了看,这已经是最后一间牢房了。

“龙..还..活着..龙..还..活着..”牢房里的犯人趴在地上,突然用嘶哑的声音呢喃起什么,秦少游猛然回头看向那个犯人。

“你..说..什么!?”秦少游一个箭步冲到了那犯人面前,将他扶了起来。那犯人看样子已经绝食多次,全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皮肤下面看得一清二楚。

“龙..还活着..”这犯人像是梦中呓语,又像疯癫,说出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秦少游拨开他脸上的头发,居然一屁股跌坐过去,粗重的呼吸和瞪大的眼睛,他看到了世间最骇人的事。

面前这个已经濒临死亡的疯子,就是宫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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