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饮食男女（2 / 2）
“萨兰德人的玩意。”奥戈举起杯子抿了一口，“你的腿怎么样了？我看你今天腿脚挺灵便的。”
“不劳您费心。”
两人互相拿话刺了几句，小厮睡眼惺忪，把一个杯子放在桌上。
“你想搞什么把戏？奥戈。”黑尔瞪他，提起陶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呵呵，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黑尔哼了一声，举起杯子喝了一大口。他的脸色变了，眼前的那道刀疤在他眼里变得灼热又刺眼，来自街头生存的智慧让他心里的警铃响成一片，他的心里升起一种明悟：这是个狠人！
脑中的影像也帮他加码：“......两方的棱子出面，站在一口油锅前，里面是煮着的铁签子，我先烧热了拿一根，穿自己胳膊上，你再拿一根，穿自己胳膊上，登时就是滋滋作响，一股臭肉味。这期间，要是谁先受不了，或者谁喊出声来了，那谁就输了。”
“喂！黑尔，你怎么了？”眼看着黑尔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奥戈吓得杯子都掉了，着急忙慌想去扣对方嗓子眼，这可是金主！还欠着自己两千个第纳尔呢。
黑尔就醒转过来，看着一片狼藉，以为奥戈发怒，心下更加惊惶，强撑着坐起来。但又不甘心把两千第纳尔白白送出去，一时心乱如麻。
“这东西，呃，你喝不惯？”
“没有没有，挺好的。”黑尔假笑，刚才抻着筋了，背后的伤又在隐隐作痛，干扰他的头脑，只得虚言应付，争取思考时间。
“嗯，咱们点点儿吃的吧。”奥戈又打响指叫人来收拾桌子，“Garçon！”
黑尔以为他在继续向自己施压，冷汗直冒，生怕对方招呼老板端上来油锅、钉板之类的玩意。早知道他当初约在这见面，自己应该抵死不同意，肯定都是串通好了的！正常饭店哪有卖这玩意的？他笑容渐渐僵硬，心里一个声音在说：算了吧，算了吧，这时候该服软了。另一个声音却又在叫：出来混，挨打要立正，我倒要看看他能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正在天人交战之际，小厮端上来一份菜单，奥戈开口了：“给上两份海鲜凉汤，解解暑气。我再要个烤大耳朵羊排，两个烤馕饼，一杯小麦汁，黑尔你要什么？这顿我请了，呵呵，你不是没钱吗？”
黑尔一边擦汗一边瞅那菜单：“呵呵，谢谢。我要一个羊肉蘑菇调味饭吧，也要一杯发酵小麦汁。”
“等等，服务生，你把这个壶也拿走。”奥戈不敢再碰那玩意了。
桌上顿时没有遮拦，黑尔不敢直视奥戈的脸，擦着汗左顾右盼：“今天真热哈。”
“都七月多了，当然热。”奥戈解开几个扣子，开始后悔选择坐在店里了，听听这海风声，要是坐在外面该有多舒服。
“听着，奥戈，我现在真的拿不出两千个第纳尔，而且那两千也交到你手上了。”黑尔决定开始说正事，总该有个了结的，不是吗？“我发誓那天晚上不是我的人干的，也对当时的冲动向你道歉。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希望你能理解。”
“呵呵，我可是在你的地盘上被抢的。”奥戈咬死了这一点发动进攻。
“跟你说实话吧，奥戈，我已经不干了，金盆洗手了。那个黑帮现在不归我管，当天晚上我就把位置让给了别人，一方面是以后肯定要带兵打仗，再拖着这么个身份不放实在是不方便，另一方面也是真的被那个不知什么来头的密探吓着了。而且即使他们真的抢了你，我也问不出什么来，奥戈，那可是两千第纳尔，街头的小子们愿意为它豁出性命上绞刑架，更何况是我这么一个已经退位了的老狼王呢。你再怎么怪也不该怪到我头上，冤有头债有主……”
听出他话里服软的意思，奥戈的态度越发放肆，他翘起腿，脚尖扫过黑尔的小腿。这个动作让黑尔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看向对方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他这是在挑逗我？
黑尔的心中填满了屈辱和悲愤，这狗贼得寸进尺，占尽便宜还不够，还想把我吃干抹净吗？！他在街头见过太多这种混蛋，勾引着年轻的男女一步步走入深渊，让他们变成一滩烂泥，最后死在街边的水沟里，变成老鼠和苍蝇的食物。那根弦已经绷得太紧了，只要对方再有动作，他就会拔出匕首，化作夺命的复仇者，哪怕与对方同归于尽！
你敢动吗？奥戈，再动一下你的腿，你的手指，哪怕是一个眼神，给我个信号，给我个杀死你的理由。现在我不怕你了，奥戈，我的肌肉里充满了鼓胀的勇气，像只饱胀的蛤蟆，像海里的刺豚鱼。你也不过只有一条命，在这一点上我们是公平的。他在心里怒吼，愤怒的波浪翻腾起伏，只要轻轻的推一把，就能把那条小船掀翻。
但是对方没有任何表示，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他渐渐泄了气，眼前渐渐浮现起母亲悲戚和决绝的面容，心里被另一种情绪填满。为了你，母亲，任何事......
“先生，两杯，呃，发酵的小麦汁。”
之前思考的对策，都随着那种刚刚还充满他的愤怒一起溜走了，这家店还假模假式地把小麦汁装在之前那种带把的陶壶里，真特么有毛病。黑尔端起来抿了一口，感觉没问题，就开始往嘴里灌。
“菜还没上来，不要那么急。”奥戈劝道，“赫尔穆跟你说过我的想法了吗？”
黑尔懒得理他，放下小麦汁喘着粗气，眼神放空。
奥戈就当他不知道，继续说：“我的意思，就当我借给你了两千第纳尔，当然只是纸面上的，黑尔你理解我的意思吧？然后我还是会在本月第三个星期一，也就是二十二号之前将佣兵带到，其余的协议一切照旧。只是你在之后需要将一部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你在战场上的收入交给我，直到抹平两千第纳尔的缺额，你觉得如何？这已经很公道了黑尔，要不是看在咱们同是军事学院的同学的份上，我才不会理你。”
黑尔很想说一句，这叫哪门子的公道？一直拖着不愿意见我的难道不是你吗？但是却提不起丝毫精神，他咕哝了一声。
“你说什么？”
“我说你吃屎吧！”黑尔一把抓起陶壶，朝着对方的脑袋摔过去，然后拔出靴子里的匕首整个人朝倒在地上脸色煞白的奥戈扑上去，锯下他扁了一块的脑袋，举过头顶，任凭腔子里的血淋满全身，他大口呼吸着，嘴角咧到后脑勺，能看到赤红的牙龈——
“没什么。”黑尔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拿手指掐自己的鼻梁，“你让我考虑考虑。”
“时间不多了黑尔。今天是二十号，二十二号就是约定的最后期限。如果是因为你的原因违约，我是不会付违约金的。你如果能尽快同意，我今天骑马赶去芙多洛，还来得及在二十二号......”
黑尔举起一只手。于是他便住嘴了，拿起陶壶也开始喝。凉凉的，真好喝，他打了个嗝。
“这个条件，可以接受。”黑尔感觉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只是凝结在陶壶表面的水珠告诉他，不过才过去了一会儿呢。
这时候奥戈的菜上来了，传菜的大胡子看见气氛不对，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凶神恶煞，那个脸上没伤疤的，更是浑身冒着一股死气，连菜名都没报就溜走了。
“好，先吃饭吧。”奥戈很坦然地对付起大耳朵羊排，这是腌制后用闷炉长时间烘烤的，软烂脱骨，一口就能把一根排骨上的肉全嗦下来，腌制的时候似乎放了一些珍贵的胡椒，这顿饭不便宜啊，可不能浪费，“我相信你是个说话算话的男人，黑尔，但是我们还是得去签个协议，找人公证一下。港口区有很多做这个的，你有信得过的吗？”
黑尔按按太阳穴，决定放弃抵抗了：“你决定吧。”
奥戈继续嗦排骨：“你要不要尝一根。”
黑尔便也撕下一根，他现在感到无比的饥饿。他大口吃下去，狼吞虎咽，拿舌头舔干净的骨头，又使劲嗦，从头舔到尾。
奥戈愣住了：他不是在勾引我吧？
黑尔的羊肉饭左等右等不见来，奥戈三口两口干掉餐后汤，便说了句我先走了。用手绢包了两块烤馕，去前台付了账，就逃也似的跑了，像个赌输了的赌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