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16(1 / 2)
【一】
1959年,哈洛的恒河猴实验,心理学家哈洛和他的同事们把一只刚出生的婴猴放进一个隔离的笼子中养育,并用两个假猴子替代真母猴。这两个代母猴分别是用铁丝和绒布做的,实验者在“铁丝母猴”胸前特别安置了一个可以提供奶水的橡皮奶头。按哈洛的说法就是“一个是柔软、温暖的母亲,一个是有着无限耐心、可以24小时提供奶水的母亲”。
刚开始,婴猴多围着“铁丝母猴”,但没过几天,令人惊讶的事情就发生了:婴猴只在饥饿的时候才到“铁丝母猴”那里喝几口奶水,其他更多的时候都是与“绒布母猴”呆在一起;婴猴在遭到不熟悉的物体,如一只木制的大蜘蛛的威胁时,会跑到“绒布母猴”身边并紧紧抱住它,似乎“绒布母猴”会给婴猴更多的安全感。
哈洛从这个“代母养育实验”中观察到了一些问题:那些由“绒布母猴”抚养大的猴子不能和其他猴子一起玩耍,性格极其孤僻,甚至性成熟后不能进行交配。于是,哈洛对实验进行了改进,为婴猴制作了一个可以摇摆的“绒布母猴”,并保证它每天都会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和真正的猴子在一起玩耍。改进后的实验表明,这样哺育大的猴子基本上正常了。
在一年之后,实验人员又进行了第二次的实验,这次实验人员将小猴直接放进只有铁丝妈妈的笼子,结果小猴并没有对铁丝妈妈产生任何的动作。
而当实验人员将小猴放到只有绒布妈妈的笼子里面时,小猴却马上跑到绒布妈妈的怀抱里面,并且呆了一段时间之后,小猴表现出更活泼的样子,开始尝试着在笼子里玩耍,似乎完全没有了刚进笼子时的恐惧。
整个实验结果表明,相较于“奶”来说,孩子更需要的是安全感,也就是说,母亲赋予孩子的那种感觉,完全是食物无法替代的。
哈洛等人的实验研究结果,用他的话说就是“证明了爱存在三个变量:触摸、运动、玩耍。如果你能提供这三个变量,那就能满足一个灵长类动物的全部需要。”
哈洛等人的研究发现给了我们很多有意义的启示,它对改变传统的育儿观产生了积极的影响。父母对孩子的养育不能仅仅停留在喂饱层次,要使孩子健康成长,一定要为他提供触觉、视觉、听觉等多种感觉通道的积极刺激,让孩子能够感到父母的存在,并能从他们那里得到安全感。
“粘人”的宝宝有时让人心烦,但是这恰恰说明他具有一种积极的情绪--对亲人的依恋。为孩子建立安全的依恋是保障他心理健康发展的基础。儿童与依恋对象之间温暖、亲密的联系使儿童既得到生理上的满足,更体验到愉快的情感。
与喂食相比,身体的舒适接触对依恋的形成起更重要的作用。父母与孩子之间要保持经常的肌肤接触,如抱抱孩子,摸摸孩子的脸、胸、背等让孩子体味着“接触所带来的安慰感”,对大一些的孩子也应如此。
尽量避免父母与孩子的长期分离。长期分离造成的“分离焦虑”对孩子心理的正常发展有明显的消极影响。父母应尽量克服困难,亲自担当起抚养、教育孩子的责任。如果必须分离,应与孩子做好沟通并坚决离开。
父母对孩子发出的信号要敏感地作出反应,使孩子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做亲子游戏时,父母应保持愉快的情绪与孩子玩耍,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孩子有了安全感,才能逐渐形成坚强、自信等良好的个性品质,成为一个对人友善、乐意探索、具有处事能力的人。
【二】
第一次发现自己开始拥有憎恶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呢?大抵,是在知道,一直以来的庇护所不过是机械般被设定好的千篇一律的“爱”的时候。
想要拥有独一无二的感情,因为人彼此相异,亦世间仅此一位。
瑞普勒最常听见褒奖,他们说,他的眼睛像太阳一样热烈,他漂亮的金发像温暖的日光。
很小的时候,他喜欢去公园坐上几个小时,看茂密的树叶随风而舞动,等到他稍大些,再回到那里时,公园变成了一片黑压压办公楼,仅有的几棵枯木无人照料。
他真心厌恶着弥肃·卡尔,这怨恨成为一种动力,他一直坚定地认为,在不被规则同化的前提下,顺应它,就能掌控它。
人不是机器,不能以机器的手段对待人类。
尽管如此想法,但瑞普勒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错误的逻辑循环。他为恨而活,不是为自己,也不是为别人。
瑞普勒对自身近乎癫狂的要求,他忘了思考,这偏执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他对身边任何想要帮助他的人产生厌恶,因为他有些傲慢地认为,他们没有能够帮助到他的地方。他一直是最优秀的,最受喜爱的,最努力最上进的。而对于任何反对他的人,瑞普勒会深刻地留在记忆里,产生一堵厚厚的墙。
当然,那时的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三】
见到据晰时,瑞普勒正在讲台上进行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汇报。
他再三确认了敬爱的人就在自己面前,眼底是无法掩盖的喜悦,即便据晰微微眯着眼,一副十分困倦的样子,隔着一层滤镜,他却以为,他在思考。
他的脸是祥和的,神情是温柔的,比照片里还要温柔。此时不过几岁,他平视着蹲下来认真听瑞普勒说话的据晰,连带着话语也变得磕绊。这是在汇报完成后,他鼓起勇气追上据晰,向他提出了一个或许逾矩的诉求的时候。
那是他第一次收到一个亲和的吻,冰凉的唇在他的额头落下,这在西方文化中代表着友善。
此后,瑞普勒便一直在据晰家中住。
据晰待他很好,符合瑞普勒印象中所有的亲人间的互动。在据晰不忙的时候,时间得当,他会给瑞普勒早安吻,并且提前做好饭菜。瑞普勒第一次收到早安吻时,坐在床上,愣了很久,脸像苹果一样红。
瑞普勒每天压力很大,但他还是保持正常的作息,这是据晰告诉他的,再忙也要好好休息。
他从没见过据晰吃过几口饭,在家睡过几次觉,这些都被据晰以在公司吃了睡了为由搪塞过去。
瑞普勒情绪很不稳定,大起大落。某天夜里,他迟迟无法睡去,也正是这一夜,作为瑞普勒和据晰的第一次谈心。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失眠了吗?”据晰刚回来,便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抱着熊猫抱枕一言不发干瞪眼。
“我想……是吧,”瑞普勒身体颤了一颤,“对不起,我马上去睡觉……”
“没关系。”
听到这句话,瑞普勒把头深深埋进柔软的抱枕里,羞愧这次没有控制好自己的睡眠。他已经有些迟钝的大脑运转着接下来的措辞,一只柔软的手温柔地抚摸上了他的头,像安慰一个宝宝一样,轻轻的,慢慢的。
“失眠是一种信号,它通常意味着你有未了的事,让你的身心失衡。”
“可是,我今天已经把清单上的事都做完了。”
“那么,你有感到满足吗?”
“我应该感到满足。”
“你是作为一种什么样的立场把自己安排得满满当当呢?”
瑞普勒低低地注视据晰为他削好苹果的动作,目光聚集在那碗新鲜的,散发独特果香的水果。
“成为厉害的人。”
“然后呢?”
“然后……”他抱枕头的力度更大了,小声呢喃。
“然后,消灭我讨厌的人和事。”
“恨是很好的燃料,但它不能是全部。”据晰静静地看着因为紧张而不断吃苹果的瑞普勒,这个稚嫩的孩童就像不懂得掩盖光芒的太阳,过于高温的日光会使他身边的人蒸发,“你的未来,有对任何事物的爱吗?”
他撑着脸,对瑞普勒骤然的沉默没有任何耐心不足的表现,瑞普勒思考的样子是极好看的,比起张牙舞爪的猛兽,乖巧聪明的小狗显然更讨人喜欢。
“……拯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无辜者的人们。”
瑞普勒的语气有些犹豫,这是他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看上去是两个反向的回答,事实上却是一个目标的两种说法。看着据晰温和的眼睛,最终,他还是完整地说出来了。
“那,如果。”在一瞬不和谐的情绪闪过眼底后,他缓缓开了口,“一些表面上不能作为人类但仍然保留人类思维的人,他们受到迫害被迫成为怪物,你会尝试接纳他们,让他们,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吗?”
同一月光下,两人却呈现出两种色调。
“……我会。”橙色的眼睛坚定地盯着据晰灰暗的双眸,不假思索,一腔孤勇。
据晰在阴影中,不可察觉地压了压嘴角。
“那,为什么呢?”
“成为那样并非他们所愿,我想,救救他们。”
【四】
曾经构造的茧房,逐渐为自己所破坏。在放下高傲的旅途中,他不再习惯性拒绝他人,独狼不是唯一的优异,羊群并非毫无用途。
只是,受限于刻板的教育,他好像并没遇到多么能够交心的朋友,一次次谈心中,关于心,除了据晰,他再无法从任何他人身上感到共鸣。保持着亲近热情与似有似无的疏远,群体带给他的好奇与探索被稀释了,簇拥包裹中的他仍活在心之壁铸造的一座孤岛上。
“无法以现有身份告知他人的思考,就放在隐秘的斗篷下吧。”
于是,他以“R”为名。
“让你感到纷扰的世间万物,就用委婉的轻纱阻隔吧。”
于是,他维持表面和谐。
“不能赞同的观点言论,何不以更高的角度思索呢?”
于是,他尝试换位思考。
“在世间习得的知识学问,用于构建自己的思想伊甸。”
于是,他整顿偏颇思绪。
“想要呈上美满的结局,便请一心向善吧。”
于是,他不顾危险,救森纹于水火之中。
柔顺的白发,血色的双眼,少女在健康容貌中的人们间是如此异端,处处透露着白化病的痕迹。他们向她泼污水,言语贬低,肢体羞辱,重压下没有释放的压力转移成为攻击的暴力。
每问到恨,她仅仅摇了摇头。她说,母亲告诉她,憎恶是世界上最无用的感情,即便她不在,她也不会忘记那教诲。
她那样柔软,脆弱,人们误以为她是一株菟丝花,瑞普勒知道,她是一株旷野边的雏菊,从泥泞中生出洁白的花瓣、香甜的花蜜。
与森纹在一起,逐渐成为一种生活,她总会给他带来新鲜的体验,静心的日常,这些细碎的,微弱的能量,像一团棉花在他劳累时抚慰疲惫,细水长流。
有一天,森纹告诉他,她遇到了个一位待她很好的学姐,有空,她希望他们见一面。
瑞普勒猜应当是救了森纹的那位女生,他没有推辞也没有同意。很巧的是,他们还是遇见了。森纹鼓着腮帮,一脸愠怒地教训他——虽然对于瑞普勒而言,那瓶子必然砸不到他身上。
谭旎的态度很冷漠。第一眼给自己感觉不太合三观的人,大概率实际上也不太合,为了不让三个人都那么尴尬,瑞普勒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他不干涉森纹的择友,谭旎的出现对森纹是一件好事,并且,谭旎在素描上值得他尊敬。
他本以为日子会这样安宁地过下去。
【五】
涉事同学在他的爆料下被勒令退学,与此同时,他自己的身份也岌岌可危。为了让森纹和谭旎避免在校外出事,近日他无事时便跟随谭旎,确认她已经回家后,才放心离开。
雨夜中,瑞普勒远远跟着谭旎,他的心里有股很糟糕的预感,这让他更不能松懈。城市拥挤,那里都像拥挤的小巷。黑暗中,他跟丢了,只能靠着记忆寻找路线。再次见到谭旎时,她已经与一群恶徒殴打在一起。瑞普勒报了警,没有多余的思考,便冲向谭旎,将她牢牢护在身下,支撑到警察到来,他也几乎浑身是血了。
他当然不会让谭旎死,在瑞普勒眼里,谭旎是绝对的好人。
他将谭旎带到了家,安顿好她之后,坐在沙发上思考怎么跟据晰交代,怎么跟森纹交代。只是,他过于疲惫了,再次醒来时已经忘记自己是何时睡去,何时到床上的。
政府放开了对学生的禁令,给予了到政府中学习的机会。在跃跃欲试的人群中,他看到据晰正对他微笑招手。据晰没有过问他关于陌生女孩被瑞普勒带回家的事,他到现在发给据晰的道歉也没有回应。瑞普勒看着那温柔的笑容,红了红脸,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他不知道,也就是今天,是他见到森纹的最后一天。
在那之后他没有收到任何关于森纹的信息,这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杳无音信。他找过谭旎,谭旎的信息还在,但她没有给过他任何回应。在不安中,他找到了学生会会长。
“我不想打击你,但是,按照这个情况,森纹已经确认死亡了。并且,政府不愿让你们知道,所以抹除了她存在的所有痕迹。”
“我怎么没看到过这个政策?”
“你应该知道……有些事,不是……”
“没事,你不能给我答案,我自有办法。”
不等对方说完,瑞普勒带着浑身的戾气,向弥肃的办公室怒气冲冲地走去。他的脑海中没有忌惮、惧怕,除了被森纹骤然离世带来的愤怒,还掺杂着对政府一直以来压抑的憎恨。
略过一路上人们异样的眼光,他着了魔。
弥肃不给一个合理的解释,那我就杀了他。瑞普勒癫狂地做着计划,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挂着的是恨意与悲伤扭曲成的十分古怪的神色。
一个金色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不让瑞普勒前进。瑞普勒当然认得他,只要提及政府,人们不会忽视弗雷的存在。被一度称之为最完美的人类,执行长都要畏惧三份的人物。
瑞普勒对他天然没有好感,在他看来,这个所谓的天才只是出生好一点,在政治方面,不过一个冷漠的人罢了。在弗雷说,瑞普勒有什么不满,可以先告诉他时,瑞普勒不屑地嗤笑一声。
“你活在高塔中,政府是你的脊骨,你当然会无条件支持所谓的政府。政府法律条文中没有禁止我们知道自己生父生母,但实际上是被禁止的。请问,你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吗?你又会告诉我吗?你……”
“我为你提供精子,思温为你提供了卵。”
愤怒已经冲昏瑞普勒的头脑,他以为弗雷不会回答他的,可对方轻描淡写地给了答复。弗雷的话他相信,可他不认。在这道德伦理崩坏的世界,精卵结合代表不了什么,无法代表多么大的血缘关系,自然也无法代表伴侣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