寰宇13（2 / 2）
“孤儿院的老师说，我是在垃圾桶里被翻垃圾的流浪汉发现的。后来才知道，他们当时太穷了，觉得养不了，就不要我了。”
那些只在数字上见过的弃养第一次活生生在弗雷·撒切尔面前，被受害人像讲一个普通的故事一样讲述。生来活在高塔的他其实无法想象出来弥肃是怎么长得大的。
“客观来讲，你其实很幸福。但你自己并不一定会觉得开心。”弥肃·卡尔收拾好东西，轻轻擦拭掉桌上的水渍，“再见，弗雷·撒切尔先生。”
“等一下，”弗雷·撒切尔抓住弥肃·卡尔的手，漂亮的星空般的眼睛诚挚地注视那抹灰色，“可以留个私人联系方式吗？”
【九】
在弗雷·撒切尔把一个定制的星星项链送给弥肃·卡尔时，他还有些困惑。直到弗雷·撒切尔说，那天是弥肃获救的日子，算是祝贺他的新生。
“我以为在你眼里我们只是喝过几杯咖啡的交情。”弥肃探究地盯着弗雷，他从弗雷的眼睛里看到的情绪，从最初的愧疚与怜悯，到后来的如释重负。说是几杯咖啡，弗雷·撒切尔除了跟格弗利萨拉家常，思想上的东西基本都在弥肃这里交了，“为什么送这个？”
“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就送你这个，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行吧，虽然作为用的东西不够实在，但心意很实在。”弥肃温和地笑着，在听到弗雷·撒切尔的回答后，更想笑了。后来，他给弗雷送了一个胸针，作为感谢。
【十】
若干年后，因为自由，原本可以依靠良善维持的秩序崩塌，也因为自由，艾格穆多被一个无名小辈刺杀，尸体尚未找到。
人们才开始醒悟，这个乌托邦的世界好像过于疯狂了。
弗雷·撒切尔这些年其实早在预测假象会维持多久，收到这个惨痛的消息时，他正在写研究报告。
他观测星辰时，发现它们移动的轨迹愈加偏离，同时，星宿勾勒出类似裂痕的图案。
艾格穆多下台后，弥肃·卡尔应民意成为新一任执行长。
在搬了办公室后，他成为了政方自然科学的汇报人。汇报分三方，社会科学，自然科学，思维科学，每方两个最终报告人，一个代表政方，一个代表领域方。
搬到新办公室的第一天，弗雷·撒切尔见到了他的新同事——瑞德尔·玛。
“美女驾到！以后我就是你的同事了，多多指教哦。”单马尾化淡妆的女人打开门就开口打招呼，丝毫不见外。
“大帅哥，你叫什么名字？”
“好了你不用说了，你叫弗雷·撒切尔，我是瑞德尔·玛，你可以叫我瑞德尔·玛小姐。”
似乎是逗他玩一样，瑞德尔·玛在弗雷·撒切尔准备说话时，就立马接上了茬，并且笑了笑。
“我看看这里哪里能接水，渴死我了，人真多啊我挤电梯挤得好累。”
“你知道这里员工食堂怎么去吗？你应该很清楚吧，可以指个道吗？”
“这么多东西好烦。”
“你怎么不说话，不觉得无聊吗？”
……
一开始弗雷·撒切尔还会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她的话，后来索性不说了，因为他发现他不回瑞德尔·玛自己也能跟自己聊下去，或许是工作本身就很熟练了，他也不觉得瑞德尔·玛烦。
【十一】
“你好高冷哦。”在办公室吃午饭时，瑞德尔·玛托腮盯着弗雷·撒切尔的侧脸，“你是不是都没发现我无聊的时候就盯你的脸打发时间？”
“对不起，我脸上有东西吗？”弗雷·撒切尔停下鼠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脸，怔怔地看着瑞德尔·玛。
瑞德尔·玛噗呲笑了出来，摆摆手说没有。
“你呆呆的。”
弗雷·撒切尔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也没再追问，他还有研究所的事要查，虽然这件事已经帮弥肃查了很多遍了。
“弗雷·撒切尔。”
“什么？”
“你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呢？”瑞德尔·玛轻轻地问，但并不多期待他的回答，她甚至不觉得他会回答。
“这种事……很难定夺对错。”
“好吧，如果你还是一如既往要考虑民众的想法的话。”瑞德尔·玛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但是那太无趣了。”
弗雷·撒切尔没再回她，虽然他不知道瑞德尔·玛为什么本身是群众推选上来担任该职位的人却这样说，但，少问。
【十二】
不比艾格穆多作为执行长的时候，弥肃·卡尔的管理显然严格很多，所有娱乐活动都被取消了，瑞德尔·玛对弗雷·撒切尔喊了好几次无聊。每个人每天连上厕所的次数和时间都限制了。
也因此，弗雷·撒切尔和瑞德尔·玛的交流时间就有很多，但是瑞德尔·玛很少跟他谈工作，多数聊轻松日常的话题，他安静地听着，从瑞德尔·玛口中知道很多平民百姓中发生的他不知道的事。
说来也怪，在大家都渐渐被消磨掉热情的时候瑞德尔·玛依旧保持对生活的热爱，比如就算压力很大，她还有很多研究正在进行，但依旧会抽出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瑞德尔·玛说，能够自己安排时间是很幸福的事。
弗雷·撒切尔注意到瑞德尔·玛经常要喝水，于是只要他出去接水，都会带上她的水杯，她的任务多了，他也会顺手帮忙做一些。
起初瑞德尔·玛偶尔会约他出去逛街，后来，几乎每周都要拉着他出门，即使弗雷·撒切尔对她的穿着提不出什么建议。
一次，瑞德尔·玛突然说她要加班。她碧蓝的眼睛俏皮地看着他。
“要不要陪我？”她的手轻轻触碰弗雷·撒切尔的袖口，微笑地看着他，脸蛋在落日照耀下十分美丽，他的耳根翻起红晕，轻轻应了下来。
瑞德尔·玛从包包里取出一个礼盒，放在桌子上推到弗雷·撒切尔的面前，她让他打开。
那是一个单框金丝装饰眼镜，瑞德尔·玛为他戴上后，深深吻上了他柔软的唇。
“我喜欢你。”
弗雷·撒切尔不知如何回答，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他红着脸注视瑞德尔·玛满是热烈的眼睛，瑞德尔·玛欺身将他压在椅子上，脸越靠越近。
“你呢？”
“我……”瑞德尔·玛饶有兴趣地盯着那红扑扑的脸颊，盯得他不适应地埋了埋头，“我也……”
“你也什么？”瑞德尔·玛期待地捧起弗雷·撒切尔的脸，“来，看着我的眼睛。”
“……喜欢你。”
“真乖。”
【十三】
弗雷·撒切尔见弥肃·卡尔时，他注意到弥肃·卡尔的状态不太健康。弥肃·卡尔以前从不生气，但近来常常对人发怒，除了弗雷·撒切尔。
弥肃·卡尔瞥见了弗雷·撒切尔的眼镜，但他没有多说什么。作为几次时代大变迁的亲历者，他对政府已经麻木了，如果弥肃不是这一任执行长，他早就辞职了。
弗雷·撒切尔知道弥肃·卡尔本身没什么朋友，最亲近的人只有他。压力过于大，他害怕他走后，弥肃·卡尔的状况会更糟。
在担忧中支撑十几年后，卡迪·撒切尔所在的岛屿永远消失了。
他将这件事告诉瑞德尔·玛时，眼眶微红。瑞德尔·玛躺在他的怀里，透过洁白的衬衫，聆听他的心跳。
“你比我更清楚。”瑞德尔·玛说。
“一辈子为他人而活，是件很痛苦的事。”
“我在老师的压力下走了化学这条路，又在死规定下到了这里。”
“在严格的母爱下长大也好，在所有人的期许中举步维艰也好，在拥有被创造的基因的同时又身不由己强制为他们提供精子也好。”
“像一朵温室里的花，即使主人家多欢喜，也还是在温室。”
“你想要为自己决定一次吗？”
“我们一起逃跑吧，亲爱的。”
【十四】
弗雷·撒切尔并没有立刻答应她。他想再等等，除了卡迪·撒切尔，他再放心不下的就是弥肃·卡尔。
瑞德尔·玛本就对弥肃·卡尔不满，于是有时她便阴阳弥肃·卡尔真是一个皇帝。
某天他听见，一个叫瑞普勒的孩子正向弥肃·卡尔的办公室跑去，看起来很生气。
他拦住了瑞普勒的去路，在看清这孩子的脸时，他便知道这是政府用他的精子基因工程出来的孩子。
“弗雷·撒切尔？让开！”瑞普勒怒气冲冲地对他不敬道，他没有心思去管礼节了，森玟人间蒸发了。
知道他的名字并不稀奇，弗雷·撒切尔像抓小鸡一样把瑞普勒拧起来，拖着往外走。
“放开！你们偷偷抹杀人的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弗雷·撒切尔知道政府有对失踪人口进行信息闭塞，不过他向来是不在意的。许是什么都有了，便也什么都不在乎，对于瑞普勒的存在，他也本着不干涉的陌生人态度。
他没有去听瑞普勒接下来的愤怒的话语，把他送了出去。
【十五】
政府的机密一直在持续泄露，特别是档案室的道，偶尔监控还会被损坏掉。
虽然他和峙、据晰三个人负责管那里，但是弥肃·卡尔很少让弗雷·撒切尔去，并且出事基本是对据晰劈头盖脸一顿骂。
在彻底引起暴乱后，瑞德尔·玛向他提供了一个消息。
第二天下午两点，会有KomoCimves分成员闯入弥肃·卡尔的办公室行刺。
这个消息是瑞德尔·玛和弗雷·撒切尔约定好私奔之后得到的。
瑞德尔·玛的离开背叛了KomoCimves，而弗雷·撒切尔的离开背叛了政府，作为最后的效忠，他们互相为自己的组织行事。
弗雷·撒切尔把行刺的事告诉了据晰，在他的认知里据晰事绝对忠诚于政府的，无论谁是执行长。瑞德尔·玛为艾格穆多提供了最后的情报。
当晚，他们相约于一座位置处于中心岛屿最高点的酒店。
瑞德尔·玛为自己与弗雷·撒切尔酌上一杯红酒，他们坐在落地窗前，看城市灰暗混乱，看世界风云变幻。
“下辈子，做一对平凡人吧。”
红酒下肚，共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