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斜天平14(1 / 2)

【一】

人们总在渴望他人的爱,即便那只是他们微弱的善良。

大家把被一个好人家收养作为一种荣誉,比如现在,他们争先恐后地在一个贵妇人面前表现着自己,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获得新生。

也没有错。

弥肃·卡尔沉默地坐在旁边,尽管老师建议他还是主动一点,但实际上起来他还是更愿意旁观。

孤儿院会提供简单的教育,而因为人数太多,老师并不怎么照顾得到大家,高年级欺负低年级的事,向来不断。深谙处世之道的他们只需要向老师卖个乖,就能得到原谅。

作为被院长庇护的孩子,或许不需要这些假意,但一定需要伪装。

【二】

弥肃·卡尔没有见过自己的亲人,据老师说,他的家人生下他便弃他而去。他或许也想过,拥有一个新的家庭,但在被院长盯上后,他就只能想想了。

高大的男人将他带到办公室,欣赏的目光中带着些许流连。他亲密地把弥肃·卡尔抱到腿上,抚摸他精瘦的小腹,观察他的反应。

“你是我见过最可爱,最听话的孩子。”

弥肃·卡尔已经不记得自己当时如何反应,被惊吓到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根本不敢反抗。他回了房间疯了似的洗澡,一遍又一遍,虽然院长没有侵犯他,但他觉得自己浑身被泼上了永远也洗不脱的污浊,如果不是搓到脱了皮,他还会再洗下去。

但是洗不掉了,永远也洗不掉了。

那之后院长对他像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每次外出,都要带着他,问他想要什么,想吃什么。

弥肃·卡尔的神情总是安静的,他从院长这里得到的孤儿院里见不到和吃不起的玩具和食物,回去后都分给了其他孩子。

院长知道后,吻上他左眼下的泪痣,夸赞他懂事。他不知道,弥肃·卡尔分给他们好东西不只是为了让大家开心,另一方面是因为,只要是院长送的,他都生理性犯恶,再可口的美食,也无法下肚。

院长让他穿上奇怪的服饰,手指像盘弄一件珍品般在他身上轻轻地游离。弥肃·卡尔背对着他,冰冷地瞥向隐形摄像机的方向。

孩子们敬弥肃·卡尔,但不爱他。弥肃·卡尔表现得越真挚,他们就越觉得这些东西像是在行施舍。

“你长得好看,又聪明,院长和老师都喜欢你,你又怎么能理解我们的感受?倘若你也过食不果腹的日子,你也会做那些你现在瞧不上的事!”

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这些好意被误解为炫耀,无奈被曲解为蔑视。阿谀奉承的背后是一把把妒忌的尖刀,即便他辩解也无济于事。

“只要你想,你完全可以谋个好人家,你唾手可得的东西是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何必如此高高在上,自恃清高?”

所有人都不知道,弥肃·卡尔已经被困在这里了,他永远也不能离开这里,直到院长同意,或……被迫同意。

【三】

弥肃·卡尔从来不向任何老师或院长提出想要法学书籍,也不在同学面前读那些东西。

他每天晚上独自躲在监控照不到的角落,靠小蜡烛自学。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偷偷进了一个律所打杂活。

他表现得很好,并有意积累了许多隐秘的人脉。

在成年后,他以最快的速度考取了律师资格证,只因为院长曾告诉弥肃·卡尔,他等他长大。

在院长终于等到弥肃·卡尔回去的消息时,他收到的是法院的传票。

证据完善,最早追溯到弥肃卡尔6岁时,院长的所作所为,包括录音、录像,总内存10G。他一直看到的听话的、乖巧的洋娃娃,终于撕破了假面,以最真实的冰冷为自己控诉。而他曾经可以动用的人脉,好像一瞬间全都消失不见了。最终,他被以猥亵未成年的罪行入狱。

你看,打败权威的,只有另一方权威。

弥肃·卡尔一战成名。

但阴影是无法磨灭的。弥肃·卡尔有严重的洁癖和强迫症,每天无论如何都要洗澡,洗手次数日均10次以上,十分厌恶他人的接触,以及无论春秋冬夏都把自己裹得浑身黑色,严严实实。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家人,可惜,前些年闹饥荒时,他们都饿死了。

人类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少,而人口依旧持续增多,经济下行,整个世界弥散着颓靡。他看见酒馆内肆意放纵的酒鬼,赌场疯狂的赌徒,情色场景内的酒池肉林,灰色地带的肮脏买卖。

既然世上这么多无用的人消耗着所有人的资源,那为何不能依仗资源利用的最优解,让他们去死呢?

在漫长的律师生涯中,他持续计划着。而这一目标的实施,还需要超越现状的科技,要打破当下世俗的伦理道德。

他关注到了一个人,科学界最年轻最有潜力的脑科学家,芙兰婷雅。芙兰婷雅的经费最多来源于其好友峙的帮助,也因此她不依赖于某个社会阵营,对于他人蜂蛹的合作邀请,她都不接取。

不久后,这位芙兰婷雅被多方指出有行人体实验的嫌疑。峙做了多次解释,证据俱全,可奇怪的是,这些信息很快就被淹没了,只剩下针对芙兰婷雅的一片骂声。

峙找到弥肃·卡尔,她把证据全部放在弥肃·卡尔的面前,希望他能帮忙还芙兰婷雅一个清白,那些声音传出是因为芙兰婷雅不为任何企业卖命,他们想毁了她。

几个企业家找到弥肃·卡尔,他们希望弥肃·卡尔能作为他们的律师,将芙兰婷雅告上法庭,并让她入狱。

即便弥肃·卡尔知道芙兰婷雅实为冤枉,但选举当前,他不想踏足这淌浑水,不宜踏足任何一方。

竞选时,他以微小的差异输给了艾格穆多。

在萎靡又被隐隐束缚的时代里,艾格穆多的理念与其高超的演讲技巧获得了极大的支持。弥肃·卡尔将计划一五一十列出,包括所有残忍的非人道的治理体系,颠覆认知的伦理观念,人们一时难以接受。

【四】

后来,芙兰婷雅失踪了。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而峙也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等她再次回归互联网时,是以政府特聘的财务部部长的身份出面,此时的她性情大变,相传私生活混乱,长期混迹在夜店、酒吧。

艾格穆多对弥肃·卡尔起了兴趣,他时常约弥肃·卡尔出去遛弯,特别是弥肃·卡尔被艾格穆多制订的新律法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

弥肃·卡尔原本以为艾格穆多会和他交流一番,但艾格穆多只是吹着风车,问他想不想吃冰淇淋。

“……你想表达什么?”弥肃·卡尔眼里满是疑惑,在他思索艾格穆多这样有什么深意时,对方金色的眼睛微眯,和善而又危险地盯着他。

“肃肃,你相信,命数吗?”

忽略过于肉麻的称呼,弥肃·卡尔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是有神论者,但你应该也知道,我不信神。”

“这里有很多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艾格穆多轻轻笑了笑,他并不在意弥肃·卡尔的立场,“我们生活在一个水晶球里,天空便是玻璃,神明掌控着一切,我们都是剧本中的人偶。”

弥肃·卡尔淡淡地看着他,艾格穆多足够亲和,但弥肃·卡尔觉得自己没有时间陪他过家家,他有很多事要做。

“若真如你所说,那这神明,真是废物。”

“不要用神明当借口。”

【五】

艾格穆多总喜欢黏着弥肃·卡尔。分明是执行长,却比他这个律师还闲。

几乎弥肃·卡尔在场的每场法庭,艾格穆多都会在,完事后就过来抱着他,起初弥肃·卡尔很抵触,但后来,他就麻木了。

艾格穆多抱着他天天闲聊,探究好奇地注视着弥肃·卡尔。他觉得弥肃·卡尔太特别了,他还没见过他这样的人。

弥肃·卡尔都安静地听着,即使他不赞同,但不会干涉艾格穆多的想法,偶尔,弥肃·卡尔会面无表情地拍拍艾格穆多的头,哄小孩一样说给他买棒棒糖。他实在太像一条萨摩耶了。

后来,某个全国直播的案子上,艾格穆多再次站在弥肃·卡尔的对立面并胜利后,照旧搂住了他,笑眯眯地问。

“你觉得我定的法律怎么样?”

弥肃·卡尔不明白这是羞辱还是什么,政府请他来,又如此作为。他没有急着推开艾格穆多。

“你想听实话吗?”

艾格穆多点了点头,期待地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一坨狗屎。”

但对方没有生气,反而一副很高兴听到他的见解的表情。

弥肃·卡尔摇了摇头,他感觉太疲惫了,一把推开艾格穆多,便走了。

【六】

艾格穆多被刺杀后,弥肃·卡尔上任。

以倒三角倾斜政策为中心,开始剔除世界三分之一的“废物”。实际实施后,其实更多表现出的是椭圆,大部分人处于中等阶层,而高阶层始终少数。

弥肃·卡尔原计划下,如果真的达到倒三角的状态,越来越多人的能力足以到高阶层,说明他可以退位了。

他常常盯着贫民窟的监控发呆,许多人悲惨的一生都由他一手造成。弥肃·卡尔的办公室很少开窗帘,峙讽刺道,弥肃到哪里,哪里就有一股死人味。

弥肃·卡尔处理着堆如山的文件,幽怨地瞥了瞥峙在他身边一直吹的伏特加,对上了她的目光。

“艾格穆多在的时候我就喜欢在这里,我喜欢从这里的窗户往外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峙的财力和人脉太大太广,弥肃·卡尔并不能把峙怎么样,他只能有一搭没一搭跟这个在他眼里已经全疯的人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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