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语黄昏后 连载

絮语黄昏后

分类:灵异悬疑 作者:开山先生 字数:5万字 标签:絮语黄昏后,开山先生 更新:2024-03-09 13:18:13

一个从小在山里长大的孩子四十年人生历程

母亲已经七十五岁了,每次去看她,聊着聊着话题就被她带偏了。人嘛,都有老的时候,只要她开心,我也愿意陪着她站在夕阳的余晖里,共同回忆那些年如歌的往事。

“怎么着,又去登山啦?”,看见我身上穿的登山服,老太太丝毫不觉得奇怪。

“你啊,从五岁开始,就总是一个人往山里跑,走着走着就走丢了,全家人都找你,幸亏有你哥,要不然你早就被狼叼走了。”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可不是嘛,小时候我确实天天往山上跑。

我家住在那喇叭形状的山沟里,南北西三面都是山,我们家距离最近的人家也有将近二里地,没人跟我玩,我不去山上玩,我还能去哪呢?山里有春天的小草,冰凌花,蒲公英,红毛柳,夏天的小蜜蜂,小青蛙,野草莓,秋天的山里红,野葡萄,满地的蘑菇,冬天的干木耳,松果,野鸡,野兔子,傻狍子……

作为家里唯一还没有上学的孩子,我几乎每天白天都在家里看家,我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院子里,身边围绕着一群鸡鸭鹅,还有一条摇着尾巴大黄狗。我看着小草芽从地里钻出来,一天比一天茁壮,最后长满院子的每一个角落。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草里刨来刨去。鸭子们的身上总是湿漉漉的,吃饱了就趴在篱笆墙边上,把头埋进翅膀里。最讨厌的是那几只大白鹅,吃的多拉的也多,弄的院子里到处都是,时不时扬起脖子,嘎嘎嘎的叫着,我就算把耳朵捂住,也阻止不了那讨厌的声音。

父亲母亲下地干活,哥哥姐姐去学校上学,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要看家,还得喂猪,喂鸡,喂鸭,喂鹅,喂狗,打水,扫院子。干完这些活儿,我就喜欢趴在炕上,看小人书,《西游记》、《三国演义》、《铁道游击队》这些都被我翻烂了。我拿着姐姐给我的铅笔头,在本子上画孙悟空,赵子龙,关云长。有一天,我正在屋里画画,就听到外面传来老母鸡凄厉而愤怒的叫声,大黄狗也从狗窝里冲出来,朝着鸡窝的方向大叫,我亲眼看见一只黄鼠狼嘴里叼走着一只小鸡,往山上逃去,为了追捕这个可恶的凶手,我紧跟着大黄狗来到了山里。

刚追了不远,黄鼠狼就不见了,但是它身上的味道却暴露了它的行踪。我跟着大黄狗继续追,终于看到了小溪边上看到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鸡,它浑身是泥,明显经过奋力的挣扎,它的头耷拉着,眼睛半闭,尖嘴无力地张着。不一会儿,这只鸡就一命呜呼了。我把它抱起来,试图用手从小溪里舀出几滴水灌进它的嘴里,可是它一点反应也没有。我那个时候心里充满了悲凉,因为它一出生我们就是好朋友,它娇弱的样子真好看,整天叽叽地叫着,还不时用娇嫩的嘴巴啄我的手心。此刻它已经死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生命竟如此脆弱!死亡,这个冷冰冰的意念第一次照进我的童年。

小鸡的死让我伤心欲绝,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着,我想到了我再也见不到那个叽叽喳喳叫我起床的小鸡朋友,我也想到父母会因此而骂我没用,我更想到那只黄鼠狼会因此而更加肆无忌惮地叼走一只又一只小鸡。大黄狗一只在我身边打转转,它有些狂躁不安,眼神里面也充满了警惕,甚至朝着树林深处汪汪大叫起来。

我莫名感觉到一阵恐惧,似乎这片树林里有着无数只猛兽正在悄无声息地接近,我撒腿就跑,向着来时的方向。带刺儿的野草,尖尖的石头,半矮的荆棘,横七竖八的树枝木棍都被我踩在脚下,我感觉到自己脚底被硌得生疼,脚踝也一阵阵火辣辣的,甚至还流出热乎乎黏糊糊的液体,但是我还是拼命地往前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直到看到一大片一大片鲜艳的花朵,看到小路边采药人留下的箩筐和麻袋,看到一坨又一坨冒着的热气的牛粪,我才意识到自己脱离了危险,即将回到人间。

我觉得心脏快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了,腿越来越软,我终于在一块较为平坦的石头上坐了下来,看着被树枝撕烂的裤脚,已经露出半个脚趾的鞋子,还有脚脖子上一道道血肉模糊的擦痕,我竟然没有因为恐惧和疼痛哭一声,而是呆呆地望向远处,极力去搜寻那个苫着稻草的土坯房子,那个被木头篱笆围成的小院儿,那棵开满白色花朵的大梨树,还有门前那条弯弯曲曲永不干涸的小河。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找到,我失望地看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大山,眼前是一棵又一棵的落叶松,白桦树,椴树,密密麻麻的柳条,还有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草,野花儿。我出神地聆听者森林里的各种声音,有乌鸦,有喜鹊,有松鸭,还有麻雀,有松鼠,有新枝发芽,有枯树死去,有迎风高歌,也有呜咽低吟……

我看到一群蝴蝶落在草丛上,有一只色彩斑斓的家伙甚至就落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好像把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大逃亡都抛在脑后,一心只想捉住这只蝴蝶。可是这蝴蝶太狡猾,还没等我伸出手扑下去,它就调皮地飞走了。它飞的并不快,但却行踪诡秘,一会儿落在草地上一动不动,等我和大黄狗快要接近它的时候,立马张开翅膀飞的老远。我又在一个小土堆旁边痴迷地看着一群群忙碌的蚂蚁爬来爬去,大黄狗确突然汪汪大叫起来,甚至伸出爪子在草丛里扒拉起来,原来那里有一条蛇皮,灰白色的,薄如蝉翼。

我又渴又饿,顺手抓起一种叫做酸浆的野草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酸酸的汁液顺着我的喉咙流进食道,然后进入胃里,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饥饿。于是,我想到了家,想到了妈妈蒸的馒头,想起了清汤寡水的白菜汤,想起了姐姐给我留的鸡蛋糕。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自己的家,远离了父亲母亲的庇护,远离了我熟悉的村庄,于是莫名的恐惧和孤独在我幼小的心里蔓延开来,那时候我真的怕了。

我在山林里大声呼喊着,“妈——妈——”,可是没人回答,任由我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大黄狗也开始急躁大叫着,他似乎更加着急,它的意思我明白了,它在说“你跟我走啊,我带你回家”。我当然明白狗对它的主人是绝对忠诚的,但是这不足以让我战胜越来越深的恐惧,树林里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动静,我就开始联想起包括狼在内的各种野兽和信耳听到那些恐怖的鬼故事。

无边的恐惧把我瘦小的身体淹没了,我不顾一切地朝山下跑去,然后扑通一声,摔倒在湿滑的草地上……

我记得那天刚刚下过一场大雨,草地特别湿,脚踩上去,地面会渗出大量的水,鞋湿了,裤脚也湿了,我的背心上,胳膊上,嘴巴上全都是泥水,流连眼睛里也未能幸免。夏天的蚊子真多,就这么一会儿我的胳膊,脖子,大腿上就被咬出了几个大包。大黄狗就在我身边绕来绕去,它用尾巴驱赶着蚊子,甚至想用力把我的裤脚叼起来,带我我赶紧离开这片危险的树林。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同样瘦小的身影出现在我的前面。那是个扎着辫子的女孩儿,身上穿着的确凉的花布衫,等着一双大眼睛朝我看过来。她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被我的惨相吓到了。

我并不认识她,因为我们村里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女孩儿。她当然也不认识我。我们就这么面对面地对视着,谁也不说话。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妈呀!你……你这是咋地了?”

“没咋滴,就是……抓黄鼠狼没抓到,还迷路了”我说话的时候磕磕巴巴地,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清。

她肯定也没听清,从她迷惑的表情就能看出。

“你那个屯子的?我咋没见过你”她的神情变得轻松了,嘴角也露出了笑容,因为我实在太狼狈了。

我用手指了指我家大致的方向,虽然我可以确定当时我已经彻底迷失了。

这时,从林子里走出一个大人,小女孩儿用手指了指我,说“爸,他上山捉黄鼠狼,迷路了”

女孩儿的父亲来到我跟前,用宽大的手掌在我身上拍打了几下,然后就带着我们俩往山下走。

刚走了不到二里路,就迎面遇到了我哥,后面还跟着我的姐姐和妈妈。

“他李叔,多亏了你,要不这孩子这回真走丢了”,我妈带着愧疚跟李叔地打着招呼。

李叔和我妈扯了几句家常,就带着女孩儿先下山了。她是不是回头看了我几眼,两条小辫子在肩膀上悠来悠去。

我已经顾不上欣赏那两根漂亮的辫子,急忙用手指了指埋葬小鸡的方向,诉说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姐姐一路背着我,哥哥半路上不是什么时候发现了树上的松鸭窝,嗖嗖几下就爬上了树。大黄狗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紧张,它像个得胜的士兵一样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依然不知疲倦地摇着那条长长的尾巴。

终于回到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我不忍心看那只失去孩子的老母鸡,它也似乎陷入了丧子的悲伤,安静趴在地上,用翅膀保护着剩余的孩子。姐姐把我脏衣服拿到河边,耳边又响起棒槌敲击石板的声音。姐姐那年也就十岁,但是她已经成为这个家必不可缺的劳动力。哥哥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手里捧着几只淡青色的鸟蛋。父亲牵着牛最后一个回来,他的腰一天比一天弯,皱纹一天比一天多。饭桌上,没有人提及黄鼠狼偷小鸡的事,而我也早早地躺在炕上睡着了。

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我已经不止一次在山上迷过路,只是自己记不住而已。每次都是哥哥第一个找到我,也许是他跑得快,也许是他对山里的每一棵树,每条小溪,每个山岗都那么熟悉。妈妈告诉我,每一次在山上玩,哥哥总是半路把我丢下,自己去掏鸟窝,捉青蛙,采野果子,然后再回去找我,而且他总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我。每一次都是妈妈最着急,姐姐哭的最厉害,哥哥跑的最快。

上学之前,我的大部分快乐时光都是在山上度过的。我喜欢躺在茂密厚实的草地上,看着天上一朵朵悠然而过的白云,抑或摘一朵小花,放在鼻子下面,贪婪地吸取自然的芬芳。我喜欢拎着箩筐,把山里红,五味子,松蘑菇,野榛子,核桃,山葡萄统统装进去。我喜欢顺着雪地上野鸡或者兔子的足迹,顺藤摸瓜地捉住它们,然后在把它们放回山里。我喜欢在冰雪融化的时候去山沟里寻找冰凌花,然后蹲在边上幻想春天到来的样子。我的胆子渐渐的越来越大,而且每次上山我都会带上一把刀,一把我自认为无敌的刀。

没有山,我会觉得不自在,所以我这辈子从来没打算离开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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